“雲家呢。”倒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天嫦聳聳肩，安然睡下，也不知她到底想得怎樣了。睡得倒也香甜，旁若無人，唇角勾出一抹微笑。
    也不知道在這麼多雙炯炯的目光注視下，她是怎麼睡著的。
    相比之下，風儀天下的雲皇後雲憐歆殿下就沒有那麼優哉遊哉的閑情了。他莫名其妙地被請到桃夭宮，本是一片欣喜，沒成想甫剛到了宮前就被侍婢攔下，倒是陛下正在安寢，萬不可打擾陛下安眠。
    於是便被關在了桃夭宮西側偏殿的正宮中，層層侍衛把守，出不去進不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可見守衛之嚴。宮婢冷漠，一言不發，憐歆倒也猜出了幾分。
    “姑姑，你告訴本宮，是不是父……雲大人出了什麼事情？”憐歆幾分惱意被突如其來的念頭弄得煙消雲散，隻剩下滿身冷汗。
    平日裏溫然含笑脾氣極好到與天嫦對比強烈的廣陵，憂慮地搖搖頭，瞳眸垂下沒有答話。
    廣陵的沉默令空曠冷清的殿上添了幾分壓抑，憐歆蹙緊了眉頭。不斷走來走去的腳步猛地一頓，咬咬唇決絕道。
    我去問陛下！
    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殿門，幾縷新生的陽光順著窗欞的紋路照射進來，塵埃亂舞。不多時門外便傳來了憐歆的大聲斥罵與皇城裏專門的銀甲侍衛沉悶的答話。
    廣陵看了他一眼，又搖搖頭。歎了口氣。
    這般時候仍沉不住氣，這個男子也真是天真單純到愚蠢。她輕盈地疾步向前走去，熾烈的陽光刺得眸子微微生痛，她眯起眼睛，伸出手來擋在憐歆麵前，雙眸淩厲直直射向那身著銀甲之人。
    估計是個侍衛頭子。那人弓著身，神情極是恭敬諂媚，麵容瘦削幾近猥瑣之感。廣陵仰起下巴高聲傲然道：“王後鳳駕你們這等鼠輩也敢阻攔，不要命了麼？”
    “小的哪敢違抗公子懿旨啊？可是公子您就暫時委屈一下吧，這也是陛下的意思，皇命難為啊。”
    侍衛背弓得更彎了，微微下落的護手腕處卻不慎露出了手背一片肌膚。廣陵瞪大眸子，難以置信地挑起眉梢。
    這是一朵血色的五瓣桃花。
    在細細一看那人，神情雖是恭敬舉止卻隱隱露著傲氣，雙目明亮，腳步穩健，明顯是個習武多年之人。脈搏和呼吸竟都不能察覺，小小一個侍衛長，竟是當世一流高手。
    廣陵淡淡一眼瞟過他的頭頂，目光了然而犀利。
    “走罷。”廣陵輕描淡寫道，一邊有意將憐歆護在自己的保護圈內，不令他多處大穴暴露在那人視線中。憐歆不明就理，看廣陵神色淡淡手下卻極為堅定僵硬，便任著她送回了宮內。
    暗敝的庭院，淅淅瀝瀝清雨落下。雖是白晝，廣陵不得不點起一盞長明燈，燭火明滅，憐歆折騰了一宿也困乏，不久便由著她伺候著睡下了。
    廣陵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眠，坐在燈下用銀簪噼裏啪啦地挑著燈花。
    天嫦此舉，究竟是何意？看那侍衛的裝著與行事，雖是散亂如同一盤散沙，卻亂中有陣，陣中精密無人可解。
    分明不是一般的皇城銀甲侍衛，這卻是……隻隸屬於天嫦的直屬部隊，傳說中神一般無往而不勝的軍隊，隱而不發的暗衛。看管一個妃子，萬不必如此，難道天嫦，還自有算計？
    帝王心術，果真是百轉千回，看得她一介小小謫仙，百思不得其解。廣陵搖搖頭，加重了手下的力度，啪的一聲，燈花爆了，廣陵一驚，接著抬眼一望，外頭雨勢如同潑墨，淋漓正新。
    雙手冰涼，廣陵托著腮，看著不歇的雨簾，神色飄渺。你究竟在想什麼呢？天嫦。為何我總是不懂你的心？
    機關算盡太聰明，記得這一世的母妃曾經這樣對她說。那個聰慧的女人深知這一點，便很憂慮地對她講。她那時還有些不屑。
    譬如天帝，譬如她，那個不是智冠天下？他們如同天上清冷的明月，閃爍夜空，可望而不可及。
    隻是她並不知道，那獨舞蒼穹冷冽而孤單的明月，如斯傾絕，卻並不開心。
    若是能令你開心，這紅塵你就算擾盡，我亦陪你。
    隻要你開心，顛覆這眾生也無事，到底是我隨你。
    隨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