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她斂了玩世不恭的神色，風一般地向門處奔去。那裏，她的夫君正凝著臉望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如凝脂一般的臉，傾身覆上她的唇。
    輾轉纏綿。糾纏間不知是誰的血，染紅了誰的唇，她的眼，桃花一般迷離，撲閃著的翮羽，輕輕掃上對方的眼。
    王直起身來，定定地望她。她亦眯了眼，眉心一點胭脂痣，撒嬌著示威般地迎上幽潭一樣的鳳眼。澄澈而坦然的像，閃爍著深入骨髓的情愫。
    像隻貓。嫵媚的貓。百轉千麵，若論惑人之術，無人能出其左右。
    王一笑，輪廓分明的麵容在夕陽下看不真切。她的眼又是一挑，像貓一般攀上他的肩。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禍水如畫。
    窗外的鳥兒不眠不休地問啊，唱啊。
    屋裏的鴛鴦為什麼，一個在夢中嗚嗚地流淚，一個卻蹙著眉不說話？為什麼仙子樣的人兒卻隻是默默地佇立在窗外，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溫柔與掙紮？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隻是這不是傳說之中鳳凰駕臨的地方，一排一排參天的梧桐，隨風哀鳴。這亦不是王陵，而是曆代帝王寄托佛骨的地方。世世代代，他們的國民似乎對神佛有著獨一的尊敬與崇拜。或許是因為，這裏，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罷？
    傳說，觀音菩薩的佛骨，就在此地。
    深深地掩藏。
    她身著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明豔得令人無法直視。
    你叫什麼？你竟長得那麼美。
    美麗不過是皮相而已，而真真正正存在的，隻有皈依的佛法，僅此而已……。
    眾生萬物皆是虛幻，口鼻舌耳盡是無。人之於世，名字隻不過是個無用的枷鎖罷了。。。。。。眾生苦難，便是任憑醜惡汙濁了眼。。。。。。
    那麼，你將要做的事，便是那——
    不錯，授以大乘，普渡眾生。。。。。。
    這，便是你的願麼？他們都沉醉於你的經輪裏，無法自拔。你是那普渡眾生的觀世音菩薩，你是那獨舞蒼穹、孤單而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月亮。
    可是我，卻偏偏記得那年你駕著白馬，踏過溪邊，溫溫如玉的少年一抬眼，三千青絲逆風飛揚，唇紅齒白的模樣。
    他們輾轉輪回，終是情劫難解。
    或許，是他甫剛得道，便從水妖中救她的那一刻，溫暖的掌心輕輕撫上她的額際，賜她新生；或許，是年幼的她，頭一次盛開，便在他的掌心裏幻化出人的模樣；或許，或許早在鴻蒙初辟，混沌始開的太古，她便是他自遙遠的西邊，踏海而來時足跡裏盛開的那朵蓮花。
    無論是幾度輪回，她都依然記得無數次初遇他，微笑得如斯清雅。
    你知道麼，我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緋色的袖袂擺開，一派雍容豔美。
    她該驕傲了罷。
    如今的她，是這天下，真正的，最尊貴的女人。
    俊美得華麗妖異的男子，深深地愛上了她。
    愛到義無反顧，一夜白頭。
    愛到二十年的時光，都不夠拿來。那個深沉的男子，莫名奇妙地沉迷於傷痕累累的天嫦。
    夜夜笙簫中，是誰的巧笑嫣然，如麵具一般？是誰在夢中，安靜地流淚，淚水恨到滴破臉頰？光影的分割，直接到血脈與心的距離，多少次可以殺了她，還是放下了。
    真正地，放下了。
    仇恨。
    王妃天嫦一次助功，抵得過苦修十年。世人卻不知，這一次助功，卻是在極樂中折壽十載。
    明知是如此，還是陷了下去。
    不為其他，隻是貪戀你的溫柔。
    愛你愛得那麼莫名其妙，隻是眷戀著那哪怕是假的溫暖。
    她被那麼多次的傷害，終究，還是負了他。
    習慣難受，習慣思念，習慣等你，可是卻一直沒有習慣看不到你。
    忍耐你的嬌縱，忍耐你的跋扈，忍耐你的心機。隻是貪戀你飛揚容光，與那心碎時還強裝著的瀟灑。
    “嗬嗬，你知道麼，王。你是這世上，最懂臣妾的人了呢。”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掙紮。
    可還是在初見你的那一刻，動了心腸，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納你為妃，忍耐著克製自己的感情，裝做恨你。
    十年生死兩茫茫。
    你……愛過我嗎？
    那已經憔悴的消瘦容顏，默默地，艱難地吐字。
    她一怔，淺笑著俯下身。
    天下人都愛戴王。
    那……你呢？
    一顆淚不聽話地落下，常年水霧彌漫的桃花眼裏一片清冽。她忽地憶起每日落在額際那個輕如翮羽的吻。
    她已經記不得她有多久沒有掉過淚了。
    除是為他。
    ——我愛。
    追不回的悲哀的過去，凝固在時間的扉頁裏，風幹成無比淒美的斷章絕句。
    我們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