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虞羽驚叫起來，不可置信地問我：“一點都不記得？沒有一點印象麼？”
    我搖頭，豆大的眼淚爭先恐後地滾出我的眼眶，吧嗒吧嗒地砸在那張泛黃變脆的紙上，聽起來那麼空洞，那麼無力。
    現在一切都亂了，不僅剛才是場景，我發現我媽把我爸推下河之前的記憶，都隨之變得迷糊，或者更準確一點說——一片空白。
    我的記憶似乎隻從那一天開始——我爸和我媽在河邊爭吵，激烈地爭吵，然後我媽頓了頓，突然伸出手把我爸推到河裏，河裏的男人卻幾乎不見掙紮，沉浮幾下就湮沒在不怎麼湍急的水流裏，而在那之前的記憶，似乎被誰挖去，毫無印象。
    虞羽似乎沒有想到會這樣，緊張地問我：“不記得？怎麼會呢。。。是不是。。。是不是那時候你太小，不記事？”
    我搖頭，不可能，如果隻是年紀小而不記事，那為什麼那一天開始就突然開始記得以後的事情？而且在看到那信紙的瞬間，記憶清晰而具體地想昨天發生的一樣，這怎麼回事不記事的樣子？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我頹然地抱住腦袋，把頭埋進膝蓋，努力回想這哪天之前發生的事情——哪怕一件，哪怕一點，哪怕一束花一棵草都好，至少給我一點依靠，至少不要讓這件事變得這麼怪異。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那之前的記憶如同灑在這河麵上的白色月光，抓不住一丁點的印記。
    不對不對不對。。。哪裏出了大問題。。。可是。。。我卻不知道在哪裏。。。是哪裏。。。
    我就住頭發拚命想，奶奶住的小村莊，父母以前的樣子，我兒時的玩伴，養過的寵物。。。一件，都不記得了。。。
    這封信像一個開關，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關上了我童年記憶的門，卻留下一點點蛛絲馬跡讓我痛苦頹然。。。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虞羽突然起身抱住我，懊喪地低喃：“會有一天。。。同會有一天，一切都會明白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虞羽家的，當我到頭躺在那張柔軟溫暖的床上時，天空的一角已經微微泛白了。
    仿佛一夜之間，這個天藍色的房間就生出許多熟悉的感覺，溫潤的空氣緩緩流動，我可以想象那個孤獨而堅強的男人每晚在這裏承受著怎樣的折磨，而每一天天空變亮時，又是怎樣微笑著說沒關係。。。
    他這樣堅強，堅強到哪怕選擇死亡時都靜悄悄的離開，作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兒子，我或許應該感到自豪。
    但我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感覺，除了在知道真相後的震驚和無助之外，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去為別人的“英雄主義”而感到自豪了，我唯一的感覺，知識寒心，徹底的寒心——無論出於何種原因，我的父親都把親生兒子忽略了整整十年！哪怕他出國，哪怕他去世，我都不曾知道我還有一個爸爸活在這世上！
    嗬！太可笑了。
    而更可笑的是，這個十三年都不曾在我生命中出現的父親扯出了一大堆疑問，整整十年中卻沒有一個人給我一個解釋，甚至是想我提起我的父親——或許他們在整個事件中，根本就忽略了一個馬鬱。
    我勾勾嘴角，為這種假設的成立感到一絲酸楚，莫名其妙的，不可言喻的。
    那麼，好吧，既然你們都無視了我的存在，那我也從這件怪誕的事情中退出，自始至終，馬鬱隻是一個不想知道答案的看客而已。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吧，睡吧，一覺醒來，我就可以帶著我的鬱之離開了。
    不上雙眼，一陣恍惚地黑暗之後，是三張快樂幸福的笑臉，男人將孩子高高地放在肩上，女人幸福地勾著男人的手臂，無言地看著兩個男子漢微笑，男孩兒騎在男人肩上，高高的抬起一張肉呼呼的小臉。
    他們就這樣笑著從我麵前走過，沒看見我，沒在意我，而我，卻再也沒有叫住他們的力氣。
    眼裏有什麼流下來，一路冰涼帶進我的發，嘴角缺無聲無息地扯開一個笑。
    再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過了，吳幸該到了吧。。。我用力拍拍臉，他們不告訴我的事，我也就不知道吧。裝傻——這是我唯一能用來麵對吳幸的臉。
    換了件衣服走下樓，卻隻看見虞羽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看那一地的煙頭和掛在她臉上憔悴的黑眼圈，她應該一直沒睡吧。
    這是何苦呢，我笑。
    “吳幸還沒來麼？”我問虞羽，順便倒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唔，他今天早上就到英國了，”虞羽耷拉著眼睛疲憊地說：“但是他說他要先去看一個人，明天早上再過來。”
    看人？是去看徐睿吧？人家受了傷，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英國，是該去探望一下。
    我垂下眼，在整個事件中，徐睿才是最無辜的人吧。
    勾起嘴角，不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等著吧，都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一天半天的。
    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裏男A喜歡女B，女B喜歡男C，原來全世界的電視劇都這套路，而他們和國內電視劇不同的是，男C喜歡男A
    就算是資本主義帝國，有時候還是很值得我們學習的啊。。。我撐著下巴認真地想。
    “馬鬱。”虞羽突然叫我。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繼續看電視——男C把男A推倒在牆上調戲，把臉湊到相距1厘米的地方，輕聲質問人家想幹嘛。嗯。。。真帶感呐。。。克還沒等到男A回答，電視機屏幕就被BYE—BYE兩個字母覆蓋了。呃。。。虞羽把電視關了。
    她拿著遙控器，惡狠狠地瞪著我，要把我吃了似的。
    我舉起雙手，衝她笑：“我錯了，有什麼您說？”
    虞羽歎口氣：“關於那件事。。。”虞羽瞥了眼樓上的第一間房，問我：“你是怎麼想的？”
    “哪件事？”我莫名其妙地看著虞羽。
    “你！”虞羽柳眉倒豎地瞪著我，卻不說出到底是什麼事。
    為什麼不說？我有個爹這件事讓她覺得很難以啟齒麼？昨天不是挺能說的？
    我輕笑，懶懶散散地開口：“我四個月前來了英國，明天回去，就是這麼回事，有不妥麼？”我微笑看向虞羽，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虞羽愣了愣，沒有想我想象中那樣反應激烈。她輕輕垂下眼，過了半晌才輕聲說：“也好。”
    好？我笑，現在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好，那昨天還給我說那麼多幹嘛？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我現在還真想揍她一頓。
    我冷冷地扯扯嘴角，不再搭話，拿過遙控器繼續看電視，可是演的電視劇卻不是剛才看的那部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兒騎在他老爹肩上耀武揚威，媽媽在後麵跟著倆男子漢，舉著冰激淩笑得無奈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