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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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以為自己是沒有爸爸的,我對爸爸的唯一記憶,是在奶奶家的小河邊,我媽一把把爸爸推到河裏的情形,所以在我的印象裏,爸爸不過是一縷枉死在河裏的冤魂罷了。
可是現在,在英國,一個女人指著不知道是誰的墓碑告訴我,他就是你爸爸,他曾經在你以為他死了之後,好好地活在地球的另一邊,並且十幾年對你不聞不問。
嗬,開什麼玩笑。
我勾起嘴角,看著照片上笑得溫暖的男人:“好吧,他是我爸爸,所以呢?”我轉過頭微笑得看著虞羽:“需要我在他不知道死了幾年為他披麻戴孝嗎?或者把他的骨灰挖出來帶回我媽身邊,盡管我媽曾經把他推到河裏?再或者,我改查出他中邪的原因,以報殺父之仇?”我諷刺地問虞羽:“那麼現在,要我做什麼?是不是應該撲到在這塊石頭上哭嚎‘爹啊,我終於找到你了!’雲雲?”
虞羽看著我,不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也沒有興趣再去在乎別人在想什麼,我隻知道我現在很難受:憤怒,諷刺,悲哀。。。
“所以呢?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媽,吳幸,或者您有什麼要利用在下的麼?“我諷刺地問虞羽。
“沒有,”虞羽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是平和:“我們沒有要用到你的地方,沒有需要你插手的地方,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是我自作主張要告訴你的,他畢竟是你父親,要是死後都不能父子相認,未免也太過可憐。”
我挑挑眉,對虞羽拍拍手:“您真是勇氣可嘉,為了你所謂的好友能和兒子相認,不惜對一個無辜的少年投下這麼一個重磅炸彈。”我笑著對虞羽眨眨眼,問她:“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虞羽突然愣住了,看著我不說話,我知道這個問題似乎難道了她,看著她沉默的臉,我冷笑著站起來:“沒想過吧?很好,非常好。”我拍拍褲子上的灰:“謝謝你給我說了這麼一個淒苦的靈異故事,情節不錯,但是我拒絕把這種荒誕的故事放在我身上。”我冷笑著看依然坐在地上的虞羽:“我爸在我五歲那年就被我媽推進河裏死了。”說完我就走了,沒有再理會身後的虞羽。
我沒有回到虞羽的住處,更不可能回到以前和徐睿住的地方,有那麼一瞬間,我非常想念同在異國他鄉的徐睿,如果有他在。。。如果有他在。。。
嗬,如果有他在又能怎麼樣?你以為他還會想以前一樣保護你麼?你以為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安慰你麼?醒醒吧,馬鬱,你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了。
我自嘲地笑笑,懶懶散散地走在夕陽照耀下的鄉間,心裏卻異常平靜——我已經徹底放棄了思考。
死而複生的父親,別有用心的母親,神神秘秘的女人,永遠猜不透的吳幸。。。那些早已被我定了性的人似乎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出國之後,變得躁動起來,我覺得我的世界已經變得扭曲,而可怕的是,我對此無能為力。
那麼既然無能為力,就不要再白費力氣了吧,我的生活,隻剩下那個簡單的目標:等到回國,卷著我的小鬼離開,鬱之,幾乎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不承認我一個人在這裏瞎晃悠是在逃避什麼——或者說,我從來接沒有接受過那些人的世界,隻是在聽說一個似乎與自己有關的荒誕故事之後,任何人都需要找個提防靜一靜吧?哪怕那隻是個故事呢?
我在一條小河邊坐下來,鄉間的草地散發著獨有的清香,軟軟地在微風裏招搖著,夕陽的餘輝灑在河麵上,照耀出一片亮晶晶的橙色,很美,我很想讓鬱之也看看這美景,他會高興的吧。
不知在這裏坐了多久,反正當月亮的倒影能在河麵印出一個完整的圓的時候,虞羽來了。
她無聲無息地坐在我旁邊,燃氣一根煙,看著河麵,輕聲吐出一句:“對不起。”
我翹起嘴不答話,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句“對不起”技能彌補的,我顯然也沒有那麼大氣。
鬱鬱吸了一口煙,似乎並沒有要等我的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很抱歉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就突然告訴你這些,這對任何人來說都難以承受,但是。。。”她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我:“但是,我不後悔。”
“華邦是個很溫和的人,他能夠毫無原因地關心著一個隻身在外的女人,我卻從來沒聽他提及他的妻子兒女,我以前問他,他也隻是微笑著不說話,所以我一直以為他的一個人,知道我發現了這個。”虞羽拿出一張泛黃變脆的紙,紙上麵的鉛筆字幼稚而模糊:鬱鬱每天讓媽媽抱一下,爸爸就給鬱鬱買棒棒糖,特此證明。下麵是三個人的簽字:馬華邦陳麗萍馬鬱。
三個人,不一樣的字跡,挨得很緊。
一段已經塵封很久的記憶突然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想我撲過來——
老舊的平房裏,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正四處亂竄,小嘴裏大聲嚷嚷著:“鬱鬱長大了!不能給媽媽抱!不能給媽媽抱!不要不要不要!”孩子身後的女人小步追逐著那孩子,兩隻手伸到小家夥身邊,好像要抱孩子,又好像護著孩子。她笑著和孩子嬉鬧:“來嘛,給媽媽抱一下,就一下,媽媽不給別得小朋友說哦。”
“不要不要不要!那孩子更加努力地跑著,肉呼呼的小胳膊小腿兒一下一下地掄著,看起來像一個滾動的小肉球。
那小肉球邊叫邊跑,也沒有注意到麵前有什麼東西,一頭撞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男人低下頭微笑,彎腰把小肉球抱起來:“鬱鬱怎麼了?又不讓媽媽抱啦?”
小男孩兒看見男人好像看見了救星,胖胖的小腰一扭,伸手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一頭紮進男人懷裏,委屈地嘟囔:“鬱鬱長大了,不給媽媽抱。。。”
男人眨眨眼,把兒子從懷裏拉出來,看著兒子胖嘟嘟的笑臉無辜地說:“誰說長大了就不能給媽媽抱啊?你看爸爸都這麼大了,不是還給媽媽抱麼?”說著伸出一隻手摟住女人,女人幸福地勾住男人的腰羞澀地笑,又對男人懷裏的小家夥皺皺鼻子,做個可愛的鬼臉。
男孩兒抬起頭,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彼時地看著男人:“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
男人和女人愣了兩秒,然後哄堂大笑:“哈哈哈。。。鬱鬱,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啊?”小男孩兒有些疑惑地看著兩個大人,覺得有些窘迫,卻又梗著脖子撅起小嘴不說話。
。。。。。。
歡聲笑語漸漸在耳邊遠離,三張幸福的笑臉漸漸幻化成了紙上模糊的鉛筆字跡,一滴淚落在上麵,暈開了一個淡淡的圈,
“我不記得。。。”我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虞羽,無力感一波一波地從四肢傳來,我快拿不住手上薄薄的紙片,那些回憶像冰冷的潮水快要把我溺斃——而更可怕的是,我對這些記憶毫無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