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最好住院觀察幾天，淩止歡當下就替我做了決定。
    夜裏覺得氣悶，剛打開窗戶幾片雪花就順著風鑽了進來，我驚喜道：“哥，下雪了！”
    他把羊絨披肩搭在我肩上，輕輕攬著，“風好大，別吹感冒了。”
    “你看這雪花，那麼純潔那麼美，可遇到一點點溫暖就消失了。”
    “這就是它的宿命。”
    我放鬆身體，靠在他胸膛，“你知道嗎？眼睛最不會說謊了，今天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你的眼睛，你衝進來救我那一刻，我看見了你的恐懼，那種恐懼，是對要失去摯愛的人才能流露出來的。”
    “這世界上，我們隻有彼此，你就是我淩止歡這輩子最愛的妹妹。”
    又是這句，我掙脫他的擁抱，“我要睡覺了，你回家去吧！”
    他收起臉上的溫柔，拿了東西轉身就離開了。
    到現在，我還沒能真正看懂他。他的心，藏得太深。隻要他不承認，我就永不敢肯定。
    清早第一個來看我的人是蘭町，她左手抱著一束百合，右手還拎著食盒，推門就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早起，給你熬了蔬菜粥。”
    我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她，隻得坦誠道：“即使你告訴我那些事，我們也算不上朋友。”
    “你就當我是個熟人，或者被雇傭來照顧你的人都行。”
    她麵上的笑容很是真誠，她退讓到這步，我也不好意思再冷顏相對，隻好也報之微笑，“謝謝你給我送早飯。”
    “本來止歡他要送來的，臨時公司有事，他說回去處理好立刻就過來陪你。”
    遞到唇邊的湯匙停了下來，我低聲道：“還是別來了，即使來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蘭町聽得這句，將花往瓶子裏隨意一插，背對著我坐在床邊，“止虞，你……這麼容易就放棄了？我以為我告訴你那些話，能讓你們相互之間坦誠一點。”
    “或許在他看來，隻要我與他在一起，他能護著我，寵著我，時時看顧我也就足夠了。就算他果真是愛我的，每個人愛的方式也不同，並不是非要說破一切，廝守在一起才是愛情，而且這世上真摯的情感，也並非隻有一種。”
    “可你想要的情感，是哪一種？說這些話，找這些借口，是為了麻痹自己還是為他開脫？你們如果真的都那麼看得開，就不會到了今天這般模樣。”
    我隻能沉默，是啊，如果我真是看得通透，又怎麼會把他逼到這步。
    蘭町轉身看著我，“不如，讓我幫你們？”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卻微微閃躲了一下，就這麼一下，讓我察覺到危險，她說這些話，可見她把愛情看得有多重，失去所愛的她，怎可能輕易失憶，怎可能輕易放過我這個凶手。我依舊笑著，“我需要時間想一想。”
    她不甘心，卻將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這不像她，即使失憶，人的性情是不會改變的，保持這樣的沉穩內斂，定是心頭有更重要的計劃。
    淩止歡，你可知道，我們之間這般危機重重？
    傍晚，淩止歡來了醫院，卻不見冷禦，問他他卻不肯答，直到我有點生氣，他才說冷禦以後不會常跟著他了。
    “為什麼？”
    “他應該懂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他說了什麼了？”看著他冷峻的麵容，我有點驚訝，冷禦他說錯了什麼惹得他這樣失態？
    “別管這些事了，我陪去外麵走走？”
    “是不是……昨天晚上他說的那些你在意我的話？”
    他竟一秒沒有遲疑地搖頭，這樣的反應隻能說明我猜對了。他是那麼慎重的人，再簡單的問題，總要多想兩秒。
    “你打算就這麼與我周旋一輩子嗎？”我甩開他的手，“沒關係，淩止歡，我喜歡你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並不要求你用同樣的情感來回應我。既然你都說得那麼清楚了，我也不想糾纏，從今以後我們隻像最平常的兄妹那樣相處，你不要再給我多餘的關注和溫柔。我明天就出院，你也不必再來看我，更不需來接我。”
    淩止歡愣住，神色依然冷峻，他點頭說好。
    我背過身，害怕被他看見眼眶的淚，我以為他會反對，我以為他會說點什麼，我以為他不想這麼決絕。
    想反悔，想收回這些話已經不可能，聽見門響，他已經走了。
    突然覺得冷，他怎能同時擁有異乎尋常的溫柔和異常決絕的冷酷？
    我想被旁人得知，我該被嗤笑活該。
    出院時候陸卡來了，站在門口踟躕，不敢進來。
    我從門縫看到他，驚異於他的複原能力絕佳，想著這一樁事既然過去，再不要提起最好。於是笑道：“大美人，又在泡白衣天使麼？”
    陸卡這才小心翼翼地擠身進來，我看他辛苦挪進門來的樣子，忍不住笑開，“你就懶惰到連推一推門也不肯？”
    “我怕發出聲響，驚著你。”
    “你在門口來回轉悠才真是驚到我，既然你來了，就幫我拎著行李吧！”我把行李袋丟在他手上。
    “止虞，我……”
    他一臉歉意，我挽住他的手，阻止他要說的話，“陸卡，我們可是知己，你說呢？”
    他恍然一笑，索性攬住我的肩膀，緊緊抱著。
    門被推開，淩止歡黑著臉將陸卡推開，“你以後離止虞遠些。”
    “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淩止歡拿過我的行李袋，“哪怕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會允許。”
    陸卡隻盯著我看，我隻好對淩止歡道：“哥，陸卡與我是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要幹涉好嗎？”
    淩止歡不說話，拉著我就往外走。
    離醫院遠了，陸卡也沒有追來，我一把掙脫淩止歡的鉗製，“昨晚不是說好了嗎？我們隻當最普通的兄妹，你不能幹涉我的交友自由。而且陸卡的事情，我很清楚，他以後都不會再那樣了。”
    “你以為什麼事都可以任著你的性子胡來嗎？你說當什麼就當什麼嗎？那哪一天你心血來潮要斷絕關係，我是不是也得全盤接受？”
    他眼睛有些紅，我猜想他大概一夜沒睡，我隻能緩和了聲音，“逼你不可以，退讓不可以，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止虞，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像你十八歲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我還是那個最溫柔最寵你的哥哥，止虞……”
    “淩止歡，你今年二十七了。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幼稚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的關係了。我不想為著這永遠得不到的感情虛度一生，你懂嗎？”
    其實我不是怕這個，我是怕你被我的這份感情拖累一生，你的人生一直都那麼孤獨沉悶，怎可為著我，一直寂寥下去？你該有妻有子，過著最平凡的溫馨日子，享受普通人尋常的甜蜜。我做不到那麼大度，看著你娶妻生子，隻得離得遠遠的，躲得遠遠地，盡量祝福你。
    淩止歡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如果…………”
    我心一緊，屏住呼吸聽他的話，他卻深深歎息了一口，“也好，我不能綁著你一輩子的。”
    萬般滋味襲上心頭，像是一隻小獸伏在心上撕咬啃噬，難過得無法忍受，我想我定然也紅了眼睛，看著他，恍惚間就覺得我們就快要分離了，而那種分離，卻不是我可以左右。
    想起那年夏天，漫天繁星，我們牽著手躺在草席上，我說我們以後每年夏天，都要這樣一起看星星，他承諾了一輩子。
    一輩子的時光，那時候我以為一輩子會是很短暫的，短暫到隻有一個擁抱，可現在我才知道，一輩子是那麼長，長到我會與他分離，再也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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