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我的愛情是真的，我的笑容是假的。
    你的冷漠是真的，你的寵溺是假的。
    他們都說我愛你是假的，我隻知道我無法自拔是真的。
    淩止歡，他叫淩止歡。
    他是好看的男人，沉穩到顯得古板，盡管隻有二十五歲。他常常說不喜歡經商，想當考古學家，我想如果他真的去考古應該也會很有成就，因為就連在沒有興趣的商場上，他亦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何況是他願意全情投入的考古事業。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我知道的淩止歡，是萬事由著性子的。”我坐在餐桌另一端，咬著一小塊蘋果。
    “那不過是表象，我比你們活得辛苦，所以希望你們幸福。”淩止歡靠在雕花木椅上，認真地看著我。
    “我們？除了我還有誰？”
    “止虞……”他無奈地笑，寵溺地叫我的名字。
    “還有蘭町，其實你是迫切地希望她能幸福。”避過他的目光，我咽下蘋果。
    他的怒氣在我預料之中，連發怒也會努力維持優雅，真的很不容易，“說過了，隻要在這個家裏聽到這個名字有什麼樣的懲罰。”
    “我十分鍾以後離開。”
    他點點頭，離座。一直到他拿了咖啡杯上樓為止，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心痛已是常態，大概已經木然。
    拎著皮箱走出鐵門，他從二樓窗戶探出頭來，“止虞，兩周後可以回來。”
    我抬頭笑答：“說了是一個月怎麼能為我改。”
    “隨你！”
    話音未落，視線裏就隻剩下細紗窗簾在晃動，眼淚滴下來，不知道司機有沒有看到，若是看到了該有多糗。
    整個家都是他的，我不過是個寄居者，居住權隨時可以被收回，隨時麵臨無家可歸。可笑的是他叫淩止歡，我叫淩止虞，可悲的是他是淩權的親生兒子，我卻是野種。
    他第一次走進淩家金碧輝煌的宅子時，還是個身高不到一米二的小破孩。身上衣服髒兮兮的，臉也烏七八糟，一直低著頭，偶爾抬頭打量時，眼神驚惶且膽怯。淩權將我抱在懷裏，笑道：“來，寶貝，叫哥哥。”
    穿得像個小公主的我，皺了眉，嫌棄地看著眼前髒兮兮的小男孩眼裏的討好顏色，“我才沒有這樣髒兮兮的哥哥。”
    淩權哈哈一笑，“好好，我家寶貝沒有髒兮兮的哥哥，”轉頭對管家寬姐說：“把他領去洗一洗。”
    洗幹淨的淩止歡好漂亮。在六歲的我眼中，他的美麗甚至超過了我床頭的洋娃娃，所以我走過去拉他的手。
    他一把將我甩開，別過頭去。
    “喂，”我糯糯的嗓音還是引得他看我。
    “你叫淩止虞？”他比我高，俯視著我。
    “是，你叫什麼名字？”
    到現在我都能記得他臉上的笑容，彷佛覆著一層薄冰的笑容，冷冷的，卻異常動人，微微低著頭，“我叫淩止歡，”他忽然半跪下來，揉揉我的頭，“現在可以叫一聲哥哥了？”
    我真是高興他沒有因為我的任性和無理生氣，脆聲叫了。這時候爸爸從後麵將我抱起來，“寶貝，今天媽媽要回來囉，所以現在先去洗澡，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接媽媽。”
    “可是無論我穿哪件，媽媽也不會覺得止虞好看。”
    淩權怔了怔，不說話隻是歎息。
    我趕忙撲在他懷裏，“爹爹，止虞就乖乖在家裏等媽媽回來好麼？”
    他點點頭，擔憂地看了看淩止歡，欲言又止。
    淩權匆匆趕往機場，我挨著淩止歡說：“哥哥，你媽媽呢？”
    他眼底閃亮光芒滅了一滅，沉聲道：“死了。”
    “你難過嗎？”我追問。
    他不說話，淚光閃爍。看見他哭，六歲的我竟真切地感覺到心疼，“其實有一個活著的媽媽也不一定幸福的。”
    “人心又怎麼會滿足？永不滿足的心怎麼去感覺幸福。”他這話卻不像是對我說，在他眼裏，我是個小孩子，無知又愚鈍。
    “哥哥，你媽媽抱過你嗎？”
    “當然……”他開始不耐煩。
    “可我媽媽她，從來沒有抱過我，她甚至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淩止歡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然後輕輕摟著靠在他左肩的我。其實我早已經不覺得難過，隻是這樣的溫柔眼神和動作，讓眼淚無所適從。
    媽媽回來了，一臉疲憊，踏進客廳隻有一句話：“寬姐，讓人給我放好熱水，”然後迅速從我們麵前走過，上樓梯進臥室。
    “我們真像是空氣！”我對淩止歡笑。
    “斐姿阿姨，我是淩止歡，很高興見到您。”淩止歡大聲道。
    媽媽收回推門的手，慢慢轉過頭來，那表情很複雜，厭惡、驚異、迷惑還有習慣性的不耐煩，“嗯……”
    “斐姿阿姨，止虞她等您好久，您不準備給她一個擁抱？我媽媽總是在回家的時候抱抱我的。”
    媽媽的視線這才轉到我臉上，表情立刻變作單純的厭惡，聲音也粗暴起來：“想留在這個家裏，就安分一些。”
    淩止歡不再說話，隻同情地看著我小聲說：“看來你的話很對。”
    “哥哥，你覺得止虞討人厭嗎？”
    他搖頭。
    “那哥哥你，會喜歡我嗎？”
    “會的。”
    那樣的篤定又果斷，似乎原本我就該是被喜歡被珍視的……
    司機將車停在隨便一條路上，恭敬道：“小姐，我隻能送您到這裏。”
    “謝謝。”
    將笨重的皮箱從後備箱裏拉出來，司機甚至不給一秒鍾喘息的間隙，車絕塵而去，汽油味讓我呼吸困難。去哪裏呢？在車上想了很久很久，從前我任性離家時，淩止歡總來找我，每次都在我氣還未消來不及考慮下一步的時候就被他拽進車裏。而這次是他趕我走，我該去哪裏才好？
    拖著沉沉的皮箱走過五條街，夜色越來越濃，燈火越來越亮，我頹然坐在橋墩上，腦子裏隻想著要不要捏一捏已經痛得麻木的腳。
    “美女，你究竟想去哪裏？”
    看著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男人，我心縮成一團，所有看過的恐怖片與搶劫殺人的新聞紀實在腦中像過片一般閃過，“我不認識你。”
    “油畫25班，淩止虞，”他笑道，從包裏拿出一張卡片遞到我麵前，“建築係，李燼。”
    既是同校，我也放下了戒備，笑道：“我隻是被人趕出家門。”
    “肯定是耍脾氣離家出走，像你這種小公主，你爸爸媽媽怎麼舍得把你趕出來？”
    “不信算了，我確實是被趕出家門，一個月。”
    他將運動包往肩上緊了緊，“行，我信你。你打算住哪裏？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無處可去，要往哪裏送？
    他卻以為我怕麻煩了他，一把抓過我的皮箱，“你就讓我展現展現紳士風度行不行？”
    “我沒地方去。”這情況，隻能說實話了。
    “去朋友家啊！”
    朋友？似乎有那麼一兩個，卻遠在異國求學。
    “去我家住吧，隻要你不嫌棄。”他看出我的為難和窘迫，解圍道。
    我很感激，卻又有些害怕，“你不是壞人吧？”
    “我是啊！”他笑，漆黑的瞳仁被路燈映得光芒閃爍，清俊的臉上盡是真誠的笑容。
    “那好吧，我深入虎穴一探究竟，明日再讓警察來拆了你的窩。”
    “請了，淩大臥底。”
    跟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我恍惚間想起小時候，淩止歡帶我去爬山，也是這樣子，他背了所有的重物在前麵走得飛快，我一步步緊緊跟著，有太陽的時候甚至會一路踩著他的影子。而他總回頭看我，似乎怕我丟了，那種神情，總也忘不掉。
    “就快到了，再轉過前麵那個路口。”他回頭笑著指路。
    他與淩止歡真的不同，淩止歡回頭看我時都不說話，眼睛裏隻有溫柔，而我卻真的覺得我懂，他的眼神我都懂。
    刺耳的喇叭聲驚擾了夜色，我循聲看去，熟悉的黑色小跑車，淩止歡的眼睛，蘊滿憤怒透過車窗直直向我看過來，我一時邁不開步子。
    “怎麼了？”李燼回身，自然地拉我的手臂。
    淩止歡立刻下了車走過來，冷聲道：“回家吧！”
    “這甚至還沒到兩周。”我盡量笑得甜美。
    他明白，這是我的抵抗，我不能輸。蘭町那個女人，不能成為他的禁忌，不能成為他的心事。
    “我原諒你了。”他伸手拉我，李燼即刻放開我的手臂，退開兩步。
    “可我不能保證不會再犯，若我再犯又被趕出家門，也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遇到好心人收留我。”我轉頭看李燼。
    “謝謝你。”淩止歡從李燼手裏接過皮箱，那意思就是要趕人了。
    李燼也不多說，對我笑道：“轉過這條街，隨便問問李家的房子就能找到我的住處，隨時歡迎你。”
    “謝謝。”
    淩止歡臉色無比陰冷，“她應該不需要。”
    李燼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我收回目光，“哥哥，你想怎麼樣呢？”
    “止虞，難道你就不能體諒我一點點，你明知道她的名字是我心裏的傷口。”
    “真可笑嗬，她棄你如敝履，你還為她心傷，淩止歡，你知道嗎？這不像你，一點也不像。”
    “所以我在努力地變回我自己。”
    “你終於承認了，為了一個賤女人，你完全迷失了……”
    一個耳光在我左臉上響起，火辣辣的痛。還愛她麼？任她對你踐踏羞辱你也不能聽旁人侮辱她半句。
    我與淩止歡在清冷的夜裏對峙，臉上的熱度一點點擴散，眼圈慢慢紅起來。
    “哥哥，你會喜歡我麼？”
    “會的。”
    往昔場景浮現腦海，眼淚覆了滿臉。
    淩止歡一把將我攬進懷裏，“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這是拔除她的唯一方法，我願意一試再試。淩止歡，你知道我喜歡你麼？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