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夜宴一曲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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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纖指微攏,指腹摩挲過琴弦的瞬間,隨即攏出幾個單調的音符,琴音清脆如同泉水叮咚,很是悅耳。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當我再睜眼時雙手已開始在琴弦上遊走,流暢的樂曲時慢時快,忽輕忽響,猶如一湧幽澗流暢前行。
無暇去顧及殿中眾人的神情,甚至無心去思考其他任何事,腦中隻是回蕩著印象中母後彈奏此曲時的模樣,風華絕代,無人能勝,更是傾國傾城。若說蓮姬的曲子見長於那令人如醉仙境中的氛圍,我所彈奏的這首便是優於那磅礴的氣勢,然而期間轉音處又恰如其分地體現了堅強背後的柔意,兩相對立卻又兩相扶持。最後一個音止,我素指微揚,靜靜地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慢慢收回。
殿中一片寂靜,我仿佛可以聽到不敢置信的低呼聲,好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霎時間掌聲四起,甚至較之前更如雷動,良久不息。之後,隨著夜的愈加深沉,晚宴很快便告終了。
眾人於萬盛殿外紛紛道別,楚瀟的麵上染著幾分醉意,眼底卻是清明得比平日更甚,他摟著侍妾從我身邊走過,隻是邪氣一笑未置半語。我則是帶著身後的侍婢往另一邊的琉璃殿走去。
走過轉角,一個纖長的身影闖入視線,姬朔背光負手而立,銀色的月在他的身後,灑下淡金色的光芒圍繞在他的周身,出塵宛如雲之君子。姬朔好看的眉皺到一起,眼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我。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才低聲開口道:“瑤馥,你不該生在帝王家。”
我聞言輕笑,嘴角勾起,是毫不掩飾的苦澀:“景侯莫不是醉了吧。”
姬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話鋒一轉,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看著我,仿佛是要望進心裏去似的,“與我一同離開,可好?”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抿唇看著他:“你會舍得這唾手可得的天下?”
姬朔臉色微變,我淺笑:“別說是你,就連瑤馥也舍不得眼下的榮華呢。”
“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會舍富貴而隨你呢?”在與姬朔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沒有回頭再看一眼,我徑直向前走去。
夜空浩瀚,近乎黑色的深藍向著遠處一直延伸,璀璨天河橫越而過,點綴在黑幕上的星辰光輝閃爍依舊。
遣退了身邊所有侍婢,我撐著額頭坐在桌邊,雙眼直直地盯著紅燭上不停閃動的火苗,麵前的熱茶卷起陣陣氤氳,慢慢向上漂浮然後擴散,直至消失不見。失神間走到櫥櫃前,從裏取出一卷畫軸,在床沿坐下而後慢慢打開,卷軸之上赫然浮現一名翩翩起舞的女子,長袖裙角隨風而擺,臉上是止不住的盈盈笑意。
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最喜我無拘無束任心而舞,所以有時他會憑著一杆妙筆,細細描摹出那個自由如蝶的我,一筆一劃,畫皮畫骨;有時他會執這一支長簫,隨性而奏,卻總是能夠和上我的舞步,他漆黑的眼眸就好似明鏡,裏麵映著我的身影,亦是飽含著濃鬱的柔情。
他帶我遊曆山川佳景;與我煮酒論史,談笑間曆數風流人物;同我並肩而立,總是輕聲地在我的耳畔低語許下不離不棄。往昔的佳憶待到今日,竟成了最美的毒藥,慢慢滲透皮膚,印刻入骨髓之中而不自知。
一夜輾轉無眠。
清晨剛起身,便聽得侍婢來報,說四殿下遣來傳話之人已在門外等候已久。心底泛起一陣疑惑,喚人進屋來為我更衣,卻不想走進屋來的並不是那看了兩年卻仍顯陌生的臉龐,當向晴連帶不安地探頭進來時,我怔住了。
如玉的臉龐上隨即流下淚珠,向晴快步跑到我麵前跪下,抽泣間緊緊拽著我的裙角,哭得好不傷心:“二公主……奴婢終於、終於……”
我拉過她的手用力地握住,安撫般地對她笑笑,而後溫婉開口道:“我不是好好地在你眼前麼,晴兒可別再哭了。”
向晴懂事地用袖口擦去了淚水,抬起頭用那雙仍盈滿了淚水的大眼看著我,好半晌才說:“求公主以後別再拋下晴兒了,晴兒的命是您救的,不論到何處都要跟在身側伺候您。”
淺笑著點頭應下,我瞟了眼門外,問道:“可是四哥的人送你來的?”
“啊”向晴這才好似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似的,一拍腦袋,急急地站起身往門外跑去,不多時拉回了一人才繼續說道,“四殿下讓奴婢和她一起來的,臨走前似乎還交待了些什麼要轉達給公主的呢。”
視線轉向那名小廝,隻見他恭敬卻也疏遠地向我行了禮,淡然地將楚瀟的原話複述一遍後便轉身離開了。
未經通報,我直接進入了楚瀟暫居的寢宮。內侍說他剛被君上急招去,讓我稍作等候。
眼看著漏壺中的沙子慢慢流掉了大半,我的耐心也逐漸見底。剛起身想要走,就見得一身絳紫朝服的楚瀟皺著眉走了進來。
我並未迎上去,而是依舊倚在長榻上慵懶地看著他,問道:“四哥緣何如此?這可不似你啊。”
楚瀟麵色更寒,瞥了我一眼,然後沉聲道:“今晨早朝上淳國使臣向父王遞上國書,欲與我國聯姻。”
我微微一愣,不解之意油然而生,擰起眉尖詫異道:“聯姻?”
“說白了就是淳國公子澈派人來求親,而且指名要的就是二公主瑤馥。”再開口時,楚瀟的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反是話語中多了幾分令人尋思的意味。
我細細品味著他的話,末了卻是在心底極淡地笑了下:“嗬,看來淳國也蠢蠢欲動了啊。隻是我不懂,為何他會想娶我這惡名滿貫的‘妖妃’,更何況……”
不等我說完,楚瀟便打斷了我的話:“連父王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反正這件事父王定會征詢你的意見,若你願意,對於我們的那個約定百利而無一害;若你不願,無人會逼迫你。”
這時,一名內侍叩門而入,恭敬地行禮後,說道:“君上請瑤馥公主前去內殿一談。”
無奈地與楚瀟對視一眼,我不再說什麼,直接跟著內侍離開了。
金壁紅簾,配著青玉地磚,入眼的是滿堂奢華。父王一人獨坐案後,一手托著腮邊,一手拿著卷宗,臉上顯露著淡淡的倦惡。
我上前輕喚了聲“父王”,聞聲放下手中的卷宗,父王歎了口氣,道:“淳國公子澈派人送來了求親的書冊,寡人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淡然一笑:“若父王認為這親值得,瑤馥便嫁。”
“當年也是如此,瑤馥啊瑤馥,你為何要如此玲瓏,即便是愚笨一些又有何妨?”父王擺擺手,澀聲道。然後他沒有再多言,一時間偌大的殿內沒了一點聲音。直到我打算告退的時候,父王才幽幽地開口:“前次是為情傷,今次……我兒還是好好考慮清楚吧。”
失神間回到琉璃殿,木然地用過午膳後,我便獨自一人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門邊珠簾突然零丁作響,不用去看也知是有人闖了進來。正待要責問,卻對上姬朔那漆黑如夜空眼眸,往昔的溫柔如水全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傷痛的沉澱,此刻他渾身散發著絲絲冰冷的氣息,出口的話語也在不經意間夾雜了些許寒意:“你為什麼要答應?”
我不假思索地直接脫口答道:“這是瑤馥不可推卸的責任。”
姬朔垂於身旁的雙手忽然握緊,皮膚下泛白的關節處顯得如此觸目驚心。我咬唇,轉頭不再去看他。卻不想被一股大力硬是扳了回去,姬朔眼神倏地驟寒,然後又漫出笑意,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響起:“為何總是要挑戰我的極限?瑤馥,你不該是如此愚不可及的女子。”
我亦是冷了語氣,沉下聲音:“若我執意如此,你又能耐我何?別忘記兩個月後,回了楚國,入了郢城,你就是瑤光的丈夫,瑤馥的姐夫!”
姬朔挑眉看著我,陷入了沉默,終是再也說不出一言,甩袖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