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舊憶如刃依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4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拜別父王離開了內殿後,我剛打算離開,卻被身後的姬朔拉住了,眼帶不滿地回首瞪他,我問:“作甚?”
姬朔的麵上湧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卻仍是用溫柔如水的淡然笑意掩蓋著,漆黑的眼眸深處埋著無盡的憂傷,他輕聲喚我的名:“瑤馥。”
身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就在我伸出的雙手要觸及姬朔的那一刻,我硬是咬牙退了幾步:“娶了阿姐對你來說良處甚多,景侯又豈是那般無知之人,願把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讓?”
姬朔神色複雜地看著我:“瑤馥,為何你就是不願原諒我。”
“是,我今生都不會原諒你”說話間,我的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如若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得如今這地步?”
沉默良久,姬朔歎了口氣,喃喃道:“我隻是愛你。”然後他將我擁入懷中,輕吻我的額頭,然後再次在我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念著我的名字,瑤馥,瑤馥,瑤馥……
一夜細雨。
推開窗子看去,浮雲如同濕透了的棉花聚集在低空之中,仿佛隨時都會落下一般。窗台邊花瓶中的鮮花卻是開得意外鮮豔,淡淡的香氣彌漫在整個屋子中,沁人心脾。
忽地屋外傳來陣陣喧嘩,循著聲音望去,宮內禁軍壓著一群華服女子跪在空曠的廣場上,她們麵前的宮女們則是手中握著長鞭,隨著鞭子的落下,一聲聲慘叫響徹雲霄。我下意識地凝眉,轉開視線不再去看。這時,身後正為我綰發的侍婢卻似是興奮異常地輕笑出聲:“往日裏作威作福,總算是遭報應了。”
我冷哼一聲,道:“怎地父王是忘記了這琉璃殿內住著的也是前朝貴妃?”
話音才落,手中的木梳兀然落到鋪著厚厚毛毯的地麵上,發出極其輕微的聲響,而後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求饒:“奴婢失言,還請公主饒命!”
淡淡地瞥了奴態盡現的人一眼,我答道:“罷了,往後記著別再犯就是。”
嬌俏的麵容上帶著點點淚光,如雨後梨花般引人憐惜,她伏在地上抬頭看著我,泣不成聲道:“奴婢多謝公主開恩。”
外屋門邊懸掛著的珠簾“叮當”作響,一名內侍恭敬地緩步走到裏屋門前,垂首作揖通傳道:“君上召見公主,請您前去長明殿一聚。”
我低低應了聲,眼看著那名內侍離去後複又轉向仍跪在地上不停顫抖的侍婢:“起來替我綰發。”
兢兢業業地稱是,她不敢拖遝半分,趕忙起身回到我的身後,沉默半晌又問:“公主想要綰個什麼樣的發髻?”
“不用太過繁複,隻要不失禮節便好。”我漫不經心地答道。
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後人顫抖不停的指尖,我自嘲一笑,莫不是伺候我堪比麵對洪水猛獸?
舉足踏入內殿時,恰巧與議政大臣擦肩而過,臉上浮現的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屑,我則是一笑而過,直接走到龍案前,雙膝著地行了個宮禮。
父王挑眉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笑道:“兩年不見,寡人的瑤馥是出落得愈加漂亮了。來,上前讓父王好好看看!”
我依言行至龍案前,道:“謝過父王美譽,昨日事多,瑤馥還不曾祝賀父王喜得新城呢。”
“寡人能得到這趙國天下,毫不誇張地說,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功勞啊。隻是……”說著說著,父王似是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額頭,看上去頗為心煩,“家國天下,不平家何以平天下,瑤馥,寡人道以你之資,必是知曉其中利害。”
盡管內心酸楚,我依舊強自歡笑,上前摟住父王的右臂,似撒嬌又似傾訴地說道:“瑤馥此生不求其他,隻求能常伴父王左右。”
再抬頭時,父王的眉眼間多了一絲釋然,他語重心長道:“寡人知你與姬朔情深,隻是若想要稱王稱帝,便不可有任何牽絆,隻有那樣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君主。天下是他的,他,也是天下的。”
說著,父王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似是在等待一個回音,我抿唇不說話,卻是點了點頭。見我如此,父王長長地歎了口氣,微微側首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蒼穹:“雖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朝臣也知曉他的手段與才幹,但姬朔終究不是寡人之子,這層關係說深可深,說淺可淺。那些不成器的崽子每天都巴望著看他出錯,等著落井下石。於姬朔而言,一步錯便是滿盤皆輸,除非有個真正強勢的後盾才有一線生機,寡人要他娶瑤光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瑤馥,你可能理解?”
我垂眼看著自己的雙手,極力克製著心中的波濤,答道:“瑤馥省得。”
顯是沒有料到我會回答得如此幹脆,父王微微一愣,而後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語氣中飽含疲憊:“知道便好,半月後我會在此舉辦慶功國宴,到時記得定要出席,沒事就退了吧。”
這夜睡得是極不安穩的,淺眠直至五更天後便再也睡不著了,一直睜著眼,看著窗外的黑幕漸漸為光芒所包圍,失去蹤影。
合衣起身,由著侍婢伺候用了早膳後,閑暇無事間,我便取了瑤琴懷抱著欲往琉璃殿後的小花園走去。無意間抬眼瞥見不遠處屋簷之上獨立一人,恍若遺世,見到我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扯出一個邪肆的笑。
楚瀟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半晌眯起纖長好看的眼,說道:“看來這趙國雖腐,卻沒有虧待二妹啊,依舊那麼地動人。”
對於他的名嘲暗諷毫不在意,我慢慢走到花園中的石桌邊,放下懷中的瑤琴,信手撥弄著琴弦,良久才笑道:“四王兄也是別來無恙,讓瑤馥深感欣慰。”
並未瞧見他是如何離了屋頂,僅知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便穩穩當當地落在我麵前,楚瀟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懸在腰間的玉佩:“你可知趙國餘孽未清,眼下正於各地流竄作案?”
我挑眉,“這與瑤馥有何關聯?”
“多數人都以‘除妖妃’為口號,喊得響亮又有力呢。”楚瀟的聲音不響,卻夾雜了幾分玩味。
我不以為然地垂眸於桌上的瑤琴,繼續輕攏慢撚間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符從指尖流出:“若是如此就更不勞四王兄費心了。”
楚瀟的眉目間浮現出喜怒莫辯的神色,卻已有了明顯的不悅之情,“瑤馥。”
眸光流轉間隱去眼底那抹難以為人察覺的情緒,我以袖掩口輕笑道:“短短兩年不見,四王兄倒是變得知進退,識大體了,瑤馥實在為你高興。”
楚瀟臉色一沉,從寬大的流袖中取出一卷錦緞攤在桌上,湊近了去瞧,原來是一封信箋。看著看著,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楚瀟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字跡可似曾相識?”
我咬唇思忖了半晌後,問道:“四哥為何會有這個?”
“是從淳國那邊傳來的,”楚瀟在我對麵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擱在桌上撐著頭,他又繼續說道,“也可以說是公子澈賣給我的一個人情。我聰明的二妹,你說倘若景侯與淳國王上的通信被老大老二看到了,他們會作何反應?”
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一陣涼意,我緊緊咬著下唇,就連想象也失了力氣。遑論被一直與姬朔作對的那二人看見,就算是普通人得到,也必定會以此大做文章。
見我不作聲,楚瀟低頭看著我,“看來之中的利害關係,二妹是很清楚的了。”
垂眸思量半晌,再抬首時眼底那淺淺的哀傷已經被另一片清明所掩蓋,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意:“難道四哥對於他們所覬覦的沒有絲毫念想麼?”
“對於那樣的權勢,恐怕天下沒有幾個男人是會不動心的吧”楚瀟自嘲地笑笑,“隻是我不比他們,愛權卻不嗜權。更何況我們這些兒子怎樣,父王自有定奪,何必去爭得你死我活呢?”
我心底微顫,一股莫名的愴然忽地奔湧而出,江山多嬌引英雄競折腰,古往今來皆是如此,現下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反倒有些抵觸了,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開口問道:“四哥想瑤馥幫什麼忙便直說罷,若能,則無之不受。”
聞言,楚瀟的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神色,他的麵容在燭光的照映下格外清晰,此時他的嘴角微揚,如同罌粟般絕美卻透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