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一陣劇烈的晃動後重歸平靜，擾得這滿池青蓮搖曳不止，飄落了一水的潔白。六界的動蕩讓這個僅剩的仙境也染上了一絲塵埃，天地間似乎唯有這閉目而睡的女子全然不知，全然不覺這世間的絕望與哀傷，像個孩子一樣靜靜地躺在這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濃烈的死亡氣息掩蓋了青蓮的淡淡幽香，打破了這唯有的寧靜，湖水漸起漣漪，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可那個坐在湖心中央的白衣仙人還是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仿佛對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
    “回來了。”白衣仙人淡淡的開口，略帶沙啞的聲音顯示出他的疲憊。“人界的情況如何？”
    風中傳來的歎息已在耳邊，緊接而至的是空靈的女聲，從輕紗後傳來似是責備的說道：“重傷未愈便如此消耗神力，你這是救她？還是在枉顧性命！”
    風吹起潔白的輕紗，露出那個女子隱藏在後麵的臉。同樣的白衣勝雪，同樣的絕美容顏，卻不似那個女子的孤傲。
    “你若如此不愛惜自己，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白衣女子歎了口氣，不忍再責備什麼。
    “我並非輕視性命，隻是有些事不做，或許便再也做不了。”緊握的雙手沒有鬆開的痕跡，綻出淡淡的五彩光芒，靈力流轉間那雙冰涼的手才會有一絲微弱的溫度，才會讓碧霄覺得她還活著。
    “。。。。。。”白衣女子閉上眼搖搖頭，撩開垂在麵前的輕紗側身坐到那女子的身旁，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那，你後悔嗎？”
    “後悔？”聽到這樣的話碧霄似乎有些意外，用一種疑惑的神色注視著麵前那個白衣飄飛的女子，輕聲道：“我以為你是最明白我的，雪心姐。”
    雪心，這個並不陌生的名字，正是天瑤口中一直提到的那個人，那個因她而生，因她而逝的女子，如今正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仿佛從未離開。
    “正因我明白，所以我才會問你是否後悔。”雪心淡淡的笑了笑，眸眼中的溫暖卻抵擋不了這個世間的悲傷。“我是女媧石化靈而生的仙靈，我的存在從來都隻是為了守護她而已。”閉上眼，掩藏住滿目的悲傷，用淡淡的聲音繼續說道：“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走到絕境，我守護不了她，更守護不了這個天下。”
    嘴角揚起的笑容是屬於雪心的溫暖，但此刻卻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傷。這一生都抵不過的十年，太多的殺戮與死亡，太多的無奈與哀傷，雪心不知道究竟還要死多少人，下一個又會是誰要離開。
    “。。。。。。”空氣裏是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碧霄慢慢鬆開那個女子的手，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沒有一絲的血色，但那雙雲淡風輕的眼睛依舊那麼的溫柔，注視著那個或許再不會醒來的女子，輕聲說道：“是啊！或許我們都沒有明天。”
    愛與恨，在絕望的別離中，愛的力量又如何能夠超越恨？這一場宿命的對決，早已注定了結局。
    “其實，這樣也很好。”指尖留戀的劃過那個女子的眉眼，嘴角揚起的是屬於碧霄的眷戀與哀傷。“我就可以一直握住她的手，為她抵擋所有的悲傷。”
    “。。。。。。”這樣的話讓雪心無言，更不知道還可以做些什麼。
    “天崩地裂與我們何幹！生靈塗汰又與我們何幹！”依舊是淡淡的聲音，明明是那樣的溫柔卻讓聽到的人絕望。“這一生，我隻想與她再不別離。”
    “碧霄，你該比我明白這世間的法則永遠都是這樣，沒有所謂的錯和對，也沒有絕對的善與惡。”雪心望著那片被黑雲籠罩的天空，露出她難得鄭重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說道：“正如光明與黑暗，缺一不可。”
    沒有震驚，沒有疑惑，這個答案其實一直都在碧霄的心中，隻是他不願承認，不想承認，他和她注定要糾纏一生。
    “我知道，你怕再也守護不了她，你怕我們都不在她身邊，你怕她會絕望。”說道這雪心頓了頓，用疼惜的目光注視著那個一直以來她視為妹妹的女子。“但試問，除了她還有誰能帶給這個絕望的世界僅存的希望。”
    “。。。。。。”碧霄閉上眼陷入了沉默，半晌當他睜開眼時看到的不再是那個女子沉睡的臉龐，那隻在他麵前翩飛的黑色冥蝶也容不得他去想任何與之無關的事情。
    “這是，冥界的冥蝶。”雪心也蹙起了眉。
    “冥界出事了。”相比雪心的凝重，碧霄倒是顯得從容許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
    “會不會是調虎離山？”雪心看著那隻沾了血的冥蝶，有些擔憂的說道。
    “就算是陰謀，我們也別無選擇。”碧霄回過頭，看著那個女子的臉龐蹙了蹙眉似有些動搖。“隻是。。。。。。”
    “她有我。”正當碧霄遲疑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踏過青蓮蕩起漣漪，出現在碧霄麵前的是那個被無痕稱為“木頭臉”的魂空。
    無需更多的語言，風中的相視勝過了一切的承諾。碧霄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算是負了天下，也絕不會負她。
    “雪心姐，替我去趟昆侖。”碧霄的話音剛落，便隨著那黑色的冥蝶消失在風雨欲來的天邊。
    。
    電閃雷鳴讓整個冥界都籠罩在死亡的恐怖之中，周遭除了魔兵還有無數的怨靈，此時的冥界的的確確可稱得上煉獄。
    一麵是強大的魔兵，一麵是煞氣逼人的怨靈，讓冥界眾人陷入了苦戰。
    黑色的法杖高舉，隻需那執杖之人吟出咒語便可讓那些怨靈全部消失，可黑衣死神還沒念出那死亡的咒文，黑色的法杖便被一雙纖細的手握住，停止了一切的動作。
    陌黎皺了皺眉，卻並不意外的看著那雙手的主人歎了口氣。
    “我知道，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形式。”不等陌黎開口，那個身著綠衣的女子搶先打斷了那些所有可以拒絕她的理由。“可是作為神族，作為冥界的公主，我沒有任何理由放棄這些人的生命。”
    聽到這樣的話，陌黎不知道該欣喜還是反駁。因為作為冥界死神的自己更明白生命的可貴，即使那些被魔氣侵濁的魂靈已再不能入輪回，即使他們已變為敵人威脅著自己的性命。。。。。。可那些人若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付出生命，兩者之間應該如何取舍。
    遲疑的片刻，葬送的卻是更多人的性命，此刻的情形已容不得陌黎再去考慮，有些犧牲在所難免。
    黑色的法杖高舉結束了這一場噩夢，在黑色的煙霧中陌黎閉上眼，掩去了眸中的不忍與疲憊。
    十年來，這樣的抉擇並不是第一次，這雙手早已沾滿血腥，可為什麼每一次的抉擇仍是如此的艱難與痛苦。
    “殿下，眼下冥界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屬下受命帶殿下離開，但……”陌黎望了眼遠方忘川的方向，那雙看盡生死的眼裏竟流露出不該有的不舍與恐懼。
    深埋在心底的愛戀，陌黎從不敢讓他知道，因為在他心裏已經有了最重要的人，所以她隻能默默的守護，守護著冥界、守護著他，也守護著他最重要的人。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她從不會拒絕，可是……唯一一次的自私，便是想要陪著他走完最後的一段路，陪著他生，陪著他死。
    “我們一起回去吧！”夢縈握住陌黎那雙有點冰涼的手，說道：“你知道的，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在他身邊的。”
    陌黎搖搖頭，黑色的法杖劃開冥界的裂痕，將那條通往人界的通道打開。“殿下，該明白他的心意，你的無論如何非他所願，與其讓他心有旁騖，不如成為他非贏不可的信念。”
    “可是……”不是不明白他的思慮，可夢縈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沒有時間可是。”遠處忽明忽暗的紅光讓陌黎的眉頭蹙起，拉過夢縈的手。
    明白她要做什麼，夢縈掙紮著大聲吼道：“放手，陌黎你不可以這樣做！”
    巨大的恐懼湧上夢縈的心頭，即使麵對死亡也不曾有過的驚恐，是因為再不能陪在他的身邊。
    “對不起，殿下。”陌黎抬起頭，眼裏閃爍的淚光讓夢縈停止了反抗。
    “陌黎……”夢縈從未見過陌黎這個樣子，若不是絕境這個向來堅強的女子豈會流露出這樣悲傷的神情。
    “我答應你，一定讓他回到你身邊。”陌黎笑了笑，在無計可施的絕望中如此承諾道：“殿下，可否相信屬下一次。”
    夢縈紅著眼搖搖頭，哽咽道：“你們好自私，從來都不問我的感受，你們當真以為，這樣是為了我好嗎？你們有沒有哪怕問我一句，我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陌黎聽著那女子的哭訴，無聲的歎了口氣。
    “我知道，以司夜的能力早在十年前就可以覆滅整個六界，我知道這一次我們真的是走到絕境了，縱使朝雲與碧霄聯手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夢縈神色平靜的說著，十年的時間縱使在朝雲的保護下，她也成長了不少。“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脆弱，我可以承擔起那樣的悲傷，因為我想要的，從來也隻是這樣。”
    “殿下……”陌黎閉上眼，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掙紮。
    “陌黎，既然改變不了這結局，又何苦要留下永恒的遺憾呢？”感受到那雙不再緊握的手，夢縈終於露出了這十年來第一次真正的笑容。“走吧，回到他的身邊，無論如何這一次我們一起。”
    冥河的風送來遠方的消息，那樣濃烈的血腥，可想而知那忘川河畔的慘烈。不過，這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無論結局都會一直一直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