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十年的百年，對於曆經生老病死的人來說很長，可對於不老不死的神來說卻很短。
    十個百年的千年，對於擁有永恒生命的神來說也不長，對於天瑤，亦是如此。
    多少個百年，多少個千年，對於心如死水的人來說，多長多短亦不過是沒有變化的一天罷了。
    所以，七千年的記憶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短到來不及記清就已經忘記，長到忘記了卻又再記起。
    短到來不及忘記，卻又長到不想記起。
    七千多年的記憶排山倒海的湧進腦中，這一刻，第一次憶起過往的一切，那個甜甜叫著娘親的孩子是多久以前的我了？
    “娘親，娘親。”身著淡雅碎花裙子的我，用小卻修長的手，抓著白色的裙角輕輕搖晃，抬著頭，看著那絕美到無法形容的女子甜甜的叫道，伸出小小的手。“抱抱。”
    “天瑤。”那女子似是不悅的皺了皺眉，語氣冷淡的說道：“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是公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是嚴厲的師傅，卻不是溫柔的母親。
    “我知道。”三歲的我乖巧的點頭，委屈的嘟起了小嘴，大大的眼睛閃動著精靈古怪的光芒。“可找自己的娘親撒嬌，不算越軌吧？”
    不傻嗎？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飛蛾撲火般的去渴望溫暖。
    可是，錯了嗎？
    “身為公主，你沒有這樣的資格。”她冷冷的眼神隻有在對著我的時候才會出現，而她的溫柔，她的慈愛，全部都留給了我的哥哥，吝嗇得不肯分給我一絲一毫。
    可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兒呀！
    “你不去練劍，還站在這幹嘛！”她厲聲喝斥道。
    “天瑤有話想要問娘。”第一次違背她的意思，低著頭，低聲說道。
    “你開始學會忤逆我了！”她輕輕的笑了笑，絕美的臉布滿了怒意。“天瑤，我不得不罰你。”
    “我到底是不是娘的女兒！”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淚，固執的問道。
    “如果你還承認是我的女兒，就趕緊退下！”她低吼，額間的櫻花印記因她的情緒而變為淺紫。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娘一點也不喜歡我！”抬起頭，哭喊著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嗎？
    “你還敢再問！”她揚起手，重重的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臉上，我跌倒在冰冷冷的地上，彎了彎掛著血跡的嘴角，半個臉火辣辣的疼。
    “到光明神殿去跪著，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起來！”她轉過身背著我，這麼吩咐道。
    又罰我，難道你隻會罰我嗎？
    “我錯了嗎？”我邊哭邊笑，哪裏像個三歲的孩子。“我哪裏錯了？”
    我隻是渴望溫暖。
    渴望你的愛。
    “你錯就錯在，生為我的女兒。”輕輕的聲音響起，似是歎息。
    漫天的雪，滿眼的紅，染在劍上的血早已分不清是死在我劍下亡魂的？還是我自己的？我隻是揮劍，拚命的揮劍，用小手緊握住可以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在地獄中掙紮。
    “娘，你在哪裏？這裏是哪裏？”憶起剛到此地時的情景，麵對空曠而荒涼的雪地，冷得顫抖著身子。
    “這是試驗之地。”耳邊傳來娘親恍如天邊的聲音，遙不可及。
    “什麼試驗？”我不懂的搖頭，四處尋找著她的身影，害怕的說道：“娘，我要回去，帶我回去。”
    “想回來可以，用你麵前的劍清除這裏的障礙。”浮現在我眼前的長劍，與小小的我很不搭配。
    “不，不要。”我搖頭，哭道：“娘，我害怕。”
    “那你永遠不要回來，死在這裏好了。”冷冷的聲音徹底的消失，無論我如何的呼喊都不再有任何的回應。
    “娘，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寧願你再狠狠的給我一巴掌，也不要罰我這這裏自生自滅。
    “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忤逆你了。”如果這是忤逆你的代價，忤逆你的懲罰，那麼我認錯，隻求你，求你不要丟棄我，不要留我一個人。
    “娘，娘！”我無力的跪坐在地，可現實的殘酷容不得我不去麵對。
    “這就是你所謂的障礙嗎？”看著不斷形成的人影，漸漸的將我包圍，小嘴彎起一抹不符年紀的苦笑。
    如若什麼也不做，會死吧？
    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可是。。。。。。
    握劍，揮舞，血染幹淨的雙手，染紅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回到她的身邊，為了她的笑容，繼續努力。
    我想要有一天，她也會溫柔的對著我笑，伸出手將我擁入她溫暖的懷抱。
    所以，我要活下去，哪怕傷害了所有人，辜負了所有人。
    那一天，我經曆了太多人不會經曆的一切，那是我唯一想要忘記的一天，對於三歲的孩子來說，留著這樣的記憶未免太過殘忍。
    可是，忘不了，怎樣也忘不了，那用盡全力的最後一次揮舞，那力盡後跌落到的血泊，冰冷到絕望的心。
    “天瑤，天瑤。”
    誰？誰在叫我？我還活著嗎？
    “快醒醒，別再睡了。”
    是雪心姐姐嗎？你回來了嗎？
    “天瑤，天瑤！”
    別，別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乖，醒過來吧！我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
    騙子，我再不要相信你。
    “所以，快醒來吧！”
    等等，不要走！回來，不要走！
    雪心姐姐，雪心姐姐！
    “。。。。。。雪心姐姐。。。。。。雪心姐姐。。。。。。”一遍一遍的呢喃，那個記憶中的名字，沉澱在過去的回憶裏，陷入了無邊的痛苦與悔恨。
    “冰山美人？”一直守著她的無痕，聽到她如同夢魘的呢喃，不由欣喜的握住了她的手。
    “雪心姐姐，不要丟下我。”她依舊閉著眼，毫無意識的喃喃說著，微微蹙起的眉頭，仿佛痛苦的樣子。
    看著她此時露出的痛苦，無痕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住，針紮一般的痛著。
    那麼孤傲的你，那麼堅強的你，無論何時都看不出軟弱的你，其實，很累吧？
    寂寞嗎？生死都一個人的你？
    “不會的，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握住她的手，承諾般的鄭重。“你忘了，我說過，會一直陪著你呀！”
    “冰山美人。。。。。。”挽起她單薄的衣袖，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幾乎讓他窒息。
    難怪，難怪她剛才出來時，會哭得那麼傷心，原來，竟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
    那麼多的傷痕，大大小小，絕不僅僅隻是滅神針所造成的。那蜿蜒在手臂的劃痕，好似刀子留下的痕跡，不深不淺，卻足以讓人血流不止。
    “你究竟吃了多少苦？”這些醜惡的傷痕不該出現在你的身上呀！“在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傷口？”
    冰山美人，這世上所有的苦，你是否都已經吃過？如果這樣，那這世上還有什麼痛苦，能讓你痛苦？
    “冰山美人，你贏了，你的過去我不想知道了。”慘笑，望著那蒼白的臉龐。“我怕，我會心痛到死掉。”
    從初見時的好奇，到知道身份時的震驚，那些從未有過的情緒，或許就是一顆種子。如今，發芽了，開花了，卻是將自己帶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因她的一切而憤怒到心痛。
    “冰山美人，醒來吧，別再睡下去了。”一想到她在他懷中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仍感到後怕。
    他怕，她不會再醒來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呼喚，那閉著眼睛的女子果真睜開了眼，淹沒了所有的痛苦，依舊是他熟悉的孤傲淡漠。
    “你醒了？”不露痕跡的鬆開了她的手，勉強扯出一抹笑意。
    “我睡了多久？”這是我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不久。”他笑了笑，說道：“三天而已。”
    “三天？”我不由覺得好笑。“這也算不久？”
    “我覺得是。”他卻不以為然。
    我笑了笑，亦不想與他在這上麵分出個結果，打量著眼前的擺設，已然明白此刻身在的地方。
    “為何來這？”坐起身，靠在鳳羽製成的榻上，淡淡的神情卻沒有提問的疑惑。
    “能不能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他甚是失望的看著我。
    “恰巧而已。”我淡淡的說道，仍舊有些虛弱的使不上力量。
    “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著我，有些不滿的問道：“你到底跑哪去了？一聲不吭的！”
    “我沒必要向你交代吧？”我這般說道。
    “你！”他氣結，我原以為他會孩子氣的說一句：“早知道就不管你了！”怎知，卻是聽到他猶如輕歎般的關心。“以後，別對自己那麼殘忍。”
    我淡淡的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我又是哪裏，對自己殘忍了？
    “他們會幸福吧？”他突然轉變了話題，笑看著我，說道：“雖然隻能相伴今生。”
    我還是那麼淡淡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不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嗎？”他笑了笑，看著我問。
    “需要嗎？”這個答案對我不重要，你怎麼看我也對我不重要。
    “為什麼不了？”他俯下身，撐著床榻邊緣，第一次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我問。
    如此近的距離，我沒有閃躲，也沒有女子該有的嬌羞，依舊那般淡然的模樣。
    “難道你隻會對自己無情？”他風輕雲淡的眼，清澈灑脫的眼，此刻正憤怒的看著我，仿佛我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
    “我並未想過要救她。”在他的注視下，淺淺的彎了彎嘴角。
    “可你還是救了她。”不管是何原因，你終究還是那麼做了。
    “那又怎麼樣？”你想證明什麼？你以為我當真感動了嗎？
    他挫敗的笑了笑，直起身，竟不再如往常一般，非要刨根究底的問個明白。
    “你的傷，是你自己弄的嗎？”那個自稱月盟的神是這樣說的，可是，他不信，可是，又不可以不信，因為他沒有必要騙他，因為，她從來都是那麼的殘忍呀！
    我閉上眼，輕輕的點點頭，耳邊卻傳來他的輕笑。
    “你厲害，你真的很厲害。”他一臉佩服的看著我，手卻不住的發抖。“你的殘忍，簡直讓我大開眼界！”
    “你找這個東西，就是為了和他同歸於盡的嗎？”他右手握著的碎石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給我！”低低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壓力，低聲嗬斥。
    “這隻是一塊碎片是吧？”他置若罔聞的看著手中的女媧石低笑，厭惡的說道：“如若毀了，你便不會傻了是嗎？”
    “你敢！”淡漠的眼，第一次在他的麵前露出了我的狠曆。
    若是完整的女媧石，毀了，它隻是會碎，卻不會消失，可這隻是其中的一塊碎片，如果毀了，便真的就是毀了。
    “如果我真的毀了它，你會怎麼樣？”不再笑著問我答案，不再憤怒的問我答案，眼前的這個少年，在這一刻竟變得陌生了起來。
    “我會殺了你。”我如實回道。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呀！”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將握在手中的女媧石碎片扔在了我的麵前，轉過身，低聲而言：“我阻止不了你，所以。。。。。。”
    我沒有聽到他的所以，所以我不知道他的所以。
    所以，我沒有反駁你。
    “我陪你。”那三個字還是從他的嘴邊響起，無法挽回。
    “跟我一起傻嗎？”我笑了笑，看著他不等我回答的背影。“無痕，我不想害你。”
    閉上眼，那許久不曾出現的身影，再一次在我的眼中淺笑，柔柔的叫著我小傻瓜。
    “真好，又看到你了。”彎起嘴角，從虛幻中睜開了眼，將麵前那塊殘缺的石頭握在手中，輕聲呢喃：“雪心姐姐，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會去陪你，帶著我的司夜一起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