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城西南方千裏，一聲“透徹天地”的呐喊瞬間激起飛鳥無數，在山路中回蕩了起來。
    “什麼！！跑了！？”
    唐夜瞪大著眼睛看著麵前一臉無奈的徐婭和沉默的孫寒，仿佛要從那兩張稚氣未脫的麵容上找出那麼一點點蛛絲馬跡來表明，林霄那小子絕對不是溜了那麼簡單。
    “大人，林霄牽走的是四匹馬中唯一的一匹黑雪，而且看樣子他昨天晚上就已經溜了。”徐婭苦笑地解釋著，同時遞出了清晨起來時放在林霄枕邊的留言條，“按黑雪馬的腳程，估計他現在已經到莫非城了。”
    唐夜接過留言條，看了一眼之後直接撕碎，嘴裏罵道：“這臭小子真是混賬，當初是他賴死賴活說保證聽從指揮我才帶上他的，這才沒多久就原形畢露！我說他怎麼那麼寶貝那一袋子酒呢，原來存心算計著要把我灌醉，自己好開溜！”
    看著唐夜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林霄當場抓回來撕碎的樣子，徐婭和孫寒相互對視了一眼，似乎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況，各自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雖然當初他們就想提醒這位副統領大人，“林霄的諾言”這個詞語在米修頓騎士學院裏可以說得上是廣為流傳，一位教導師曾經痛心疾首地在全校麵前聲稱：“林霄的諾言與阿爾斯山脈上那些三嘴鳥誇下的海口一樣，你可以聽到，但永遠不可能看到！”
    很顯然，我們的唐夜副統領雖然可以說是林霄的半個監護人，但平時坐鎮瓦倫特要塞的他明顯對他這個侄子不是十分了解，要不然也不會因為林霄的“保證”而帶著他從帝都跋山涉水地來到加林行省這邊駐守了。這不，昨晚上林霄趁著唐夜高興終於抓到了機會，在他隨身帶著的酒袋子裏放了滿滿兩勺安眠粉，讓這位半個監護人睡得徹底不省人事之後偷馬開溜。
    當然，在那之前他必須得和徐婭還有孫寒串通一下。畢竟同一個學院出來的，以前低頭不見抬頭見，再加上林霄打著要見見父親臨終之地這等溫情牌，從小和林霄關係就很好的徐婭還有被林霄認定是鐵哥們兒孫寒自然也沒什麼說的，隨他去了。畢竟那些安眠粉放多了也沒什麼問題，頂多就是引發一點食欲不振啊消化不良啊之類的小問題。
    於是不明真相的副統領唐夜就這麼被三個小家夥陰了，而且一覺睡到今天中午，如果不是徐婭和孫寒把他叫醒，恐怕這一覺不睡到傍晚是不會醒的了。
    “大人，您現在也別怪林霄了，他先一步到莫非城也好，有些事情我們這些熟人在，也不方便，給他一天時間讓他一個人獨處也有好處。”徐婭說道，“我們現在還是盡快趕路吧，估計您的調遣令已經傳到莫非城，如果明天之內到不了，恐怕莫非城的城主會有所怪罪。”
    孫寒也應合道：“沒錯，落人口舌畢竟不好。”
    “也對啊……”唐夜尋思著，莫非城是加林行省的行政中心，那莫非城的城主必然是加林行省一帶的檢察長，雖然說論官職應該和自己這個副統領持平，但像這種邊境地帶，忽視一個檢察長的權力是最要命的——特別是在不知道那位檢察長人品的情況下。
    三騎快馬絕塵而去，北邊的烏雲越發濃鬱，仿佛因為這即將到來的人，而逐漸有著壓城城催的氣勢。
    ※※※
    “哈嚏！唔，一個噴嚏遭人罵，難道是唐夜大叔醒過來了？”林霄搓了搓鼻子，將手中剩下的半根油條塞進了嘴裏。沒辦法，誰讓他當初離開的時候忘記摸一摸唐夜的錢包呢？弄得現在隻能住個三流小旅館，五十枚銀幣住一天，隔音效果還差得要命，哪怕是關了窗子外麵那窸窸窣窣的雨聲都能清晰地傳進來。
    他悔恨呐，當初扶唐夜進帳蓬的時候怎麼就沒順手把唐夜的錢卡給拿來，弄得現在隻能靠一碗豆漿，幾個油條頂著一天半的夥食。當然，如果他願意的話，隻要公布一下他林霄的身份，相信這裏的人十分願意為他免費提供上好菜肴，不過這樣一來他當初的想法恐怕也會泡湯了。
    撓了撓頭發，林霄重新披上了兜帽，離開了房間。
    街道上，濕滑的青石板上沒有多少積水，但踩上去依然會有那種水散開來的聲響，“啪嗒啪嗒”地迎合著沙沙作響的雨，或許正是因為下雨，原本就略顯寬闊的街道此刻更是寬敞的讓人覺得空曠，走在上麵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錯覺感，仿佛越往前街道的距離便會越寬，最終變得無邊無盡一般。
    莫非城並不大，再加上每個街道旁邊還豎了指示牌，林霄也沒費多少功夫就來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莫約百米來寬方型廣場上，一座雕像屹立在中央，四周是階梯搭砌而成的基底，共二十八階，代表著這個男人昔日在“黃沙戰役”中拖住超過自己兵力近三倍的敵人總共二十八天。
    台座之上，雕像仰首而立，左手握住別在腰間長劍的劍鞘，右手則握住劍柄，一身威武的元帥戰甲哪怕僅僅是一座雕像都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披風如同迎風一般高高揚起，更為雕像增添一分颯爽與飄逸。
    站在那二十八層階梯之下，林霄仰望著那在細雨中略顯朦朧的雕像，一時間就這麼定住了。
    他是林霄，林寒星的兒子，帝國英雄的兒子。
    他聽說，父親是整個珈藍帝國最年輕的元帥，擁兵數十萬鎮守北荒，十年未曾一敗，被譽為北荒軍神；他聽說，父親是了不起的英雄，為了守衛北荒地區而以身殉國；他聽說，母親生下他後得知了父親的噩耗，心神衰弱之下不到兩天也離開了人世；他聽說……
    沒錯，一切都是聽說的，他並不是父親這個時代的人，所以一切他隻能聽說。
    “父親，你真是一個混蛋……”林霄幾乎是咬著牙將這一句話說了出來，哪怕麵對的是父親林寒星的雕像，他依然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顫抖，除了那種對父親的一絲怨恨，更多的卻是讓他心酸的苦楚與悲痛。
    從小他隻能從照片上看到父親和母親的樣貌，他知道父親有著一頭如火焰般的頭發，知道他有著略微黝黑的皮膚和爽朗的笑容，知道他對母親有著多麼強烈的愛慕，知道他對自己有著怎樣的期望。
    林霄林霄，龍淩九霄。
    知道了這個名字的含義又怎麼樣，給予他這個名字的人已經不在，哪怕他真的如同騰龍一般淩於九霄之上，對他有著這個期待的人卻是已經魂歸黃土。
    站在這個栩栩如生的雕像前，林霄覺得自己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線，來到了父親的麵前，哪怕麵容不真切，但是一切都那麼真實。
    “為什麼不活著……既然給我起了這個名字，為什麼不活下來看著我，看著我達成你期盼的那一天……”細雨中沒有人回應林霄的話，隻有那具雕像聳立在雨中，任憑雨打。
    邁上台階，林霄來到了雕像的麵前，卻並沒有再去看雕像的麵容，隻是伸出手摸了摸那雕像的底座，在那裏，僅僅雕刻著幾個字，但是卻無一不牽動著林霄此刻的心情。
    北荒王：林寒星之像
    5月14日，王率軍入黃沙山原，與敵對峙。
    5月15日，王率軍戰於黃沙山原，襲敵於西北、西南，誘敵入絕魂穀。
    5月16日，王率軍斷敵糧線，入包圍，死戰。
    5月17日，王率軍突圍，夾擊絕魂穀之敵，大勝！
    5月18日，王率軍死守黃沙山原，身中六刀三箭，死戰而退敵。
    5月18日夜，援軍至，救王於黃沙山原以南，退守珈藍境內。
    5月19日晨，王重傷不治，魂散。
    一字一句，十分簡潔，但是卻仿佛將林寒星從進入黃沙山原到退守珈藍境內的一切描繪得仿佛呈現在眼前，林霄的心甚至跟隨著誘敵深入而興奮，陷入包圍而心憂，夾擊敵人而沸騰，死守山原而絕望，幾個字，幾句話，便將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呈現在世人眼前。
    手摸過被雨水濕潤的底座，仿佛感受著那短短幾日的金戈鐵馬，林霄牽起了一絲笑容，最終在手抹過“王重傷不治，魂散”的時候開口。
    “父親，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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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史上，提到林霄往往會有不少人提到他的父親林寒星，在曆史學家們看來，林霄會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氣魄與這個昔日的北荒王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遺傳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林霄從小是成長在林寒星英雄陰影之下，這也就從側麵影響了林霄的性格與特點。
    一個曾經研究過林霄從開始記事到成長為一代帝王的全過程，他發現林霄有很多舉動和林寒星有著極其驚人的相似，其中“黃沙山原殲滅戰”是絕對的典型，除了結果完全不同以外，就連作戰方法以及應急手段都仿佛再現了導致北荒王林寒星隕落的“黃沙戰役”。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曆史學家們不敢妄下定論，倒是有不少心理學家得出結論，林霄從小因為生活在已亡父親的陰影之下，心理上存在著卑劣感。少年到青年時代的林霄正處於叛逆期，這種卑劣感就促使他有了一種競爭意識，或許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這種競爭意識確實存在，而且也對他產生了影響。
    不管怎麼說，林寒星作為未來九霄帝國帝王的父親，對這位書寫曆史傳奇的帝王起到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用天龍將孫寒的話來說，林寒星就是指引著林霄的旗幟，沒有身為北荒王的林寒星，就絕對不會有九霄帝國的開國帝王林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