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穆帝升平元年，公元357年，十五歲的穆帝——司馬聃親政，而北方的秦國也正處於王位交替之時。六月，苻堅、苻法兄弟在手下眾多猛將能人的支持下，推翻了殘暴的獸性皇帝——苻生，成為秦國的主宰。勇猛卻殘暴的苻生就這樣結束了僅三年的帝王生涯，魂斷醉夢。
    政變之後，苻堅有意讓位於苻法，怎奈苻法推辭曰：“汝嫡嗣，且賢，宜立。”
    而母親苟氏見兒子有讓賢之意，遂與群臣哭訴：“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諸君。”至此，群臣跪於朝堂之上敬請苻堅繼位，無奈苻堅終登帝位，去皇帝號，稱大秦天王，改元永興，立後苟氏，母儀天下。
    即位之後，苻堅尊母苟氏為皇太後，追尊父苻雄為文桓皇帝，立世子苻宏為皇太子；諸王皆降爵為公，任清河王苻法被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王猛、薛讚為中書侍郎，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與王猛、薛讚共掌機密；呂婆樓為司隸校尉……有功之臣皆有封賞。
    那閃耀著金光的後位，也終於迎來了真正應該擁有它的主人。
    然，苻堅繼位不久，秦即發生叛亂。
    七月，冀州牧張平叛降於晉，晉穆帝擢升其為並州刺史。
    七月的長安是炎熱的，就算穿著薄薄的紗衣依舊擺脫不掉那纏繞於身的悶熱之感。街頭巷尾，行人寥寥無幾，大家都想要避開酷暑的折磨。
    侍郎府中卻走出一位身著粉紫色紗衣的年輕姑娘，她用同色的紫紗遮住臉龐，隻露出一雙魅人心魄的眼眸，身後還跟著一位身著湖藍色衣衫，額間生有美人痣的美麗女侍。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紫衣女子身後兩步的距離，既不靠近也不讓女子離開視線。
    女子似不知，也似不在意，任藍衣女侍尾隨其後，往城西的東海公府而去。
    頂上的烈日是對人類耐力的極大考驗，微微抬頭望向那刺眼的陽光，紫衣女子雙眸微閉，薄汗浮於頰上，被一素白絹巾輕輕拭去。纖手輕抬，紫色的紗袖滑下白皙的雙手，露出纖細的手臂，赫然間，一條條醜陋的疤痕暴露在了空氣中。
    身後的藍衣女侍見狀，迅速上前，在那極少的行人還未注意到的時候拉下女子的紗袖遮掩住那一條條曾經為女子帶來恥辱的疤痕。
    “王上賜下的藥膏姑娘沒搽麼？”
    紫衣女子任由藍衣女侍為她拉好那長長地紗袖，目光卻落在那咫尺之外、門庭若市的東海公府大門處。
    “淵蝶，這傷，無妨。”這裏畢竟不比一千多年後，裸露臂膀或是腿足解暑根本是連想都不能想的，那些猙獰的傷痕終究會被衣衫遮蓋，淡化隻是時間問題，她何苦為此去塗抹那傳言極其有效、氣味卻十分難聞的藥膏？
    “姑娘為何如此？王上對您還不夠好麼？”
    淵蝶自小生長於宮中，看慣了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知道凡是圍繞在帝王身邊的女人都是為著家族權勢與堆砌於雲端的富貴而來，為此，她們美麗的身體總是那麼馴服地匍匐於君王腳下，乞求那一點少得可憐的恩寵。而站在她眼前的陶然，卻總是淡淡地對待苻堅的示好，從不主動要求什麼，有時甚至拒絕捧到她麵前的無價珍寶。就好似這些讓王介懷不已的傷痕，她卻可以輕忽地置之不理，那些傷痕對她而言應該也是恥辱才是。淵蝶不懂，她是真的很厭惡王上，還是吸引王上注意的另一種手段？抑或是故意讓王上痛苦？
    “淵蝶何來此問？”不夠好麼？若是苻堅如此待她都不夠好，那麼她不是太不知足了麼？
    再次移動蓮足，身著紫色紗衣的陶然往不遠處的東海公府步去。
    “姑娘知道淵蝶的意思，又何必多此一問？”淵蝶隨即緊跟陶然的腳步。
    “你不說明，我又如何能知曉？”心是不能攤在陽光下的，那會讓溫潤逐漸幹癟，至於旁人如何看待，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淵蝶紅唇緊抿，不再追問。相處幾日下來她已經摸透陶然的脾性，那是一個看似平和，實則把自己保護得十分完美的女人，若是她不願說明，那麼你就永遠別想從她口中問出你想要知道的訊息。
    望著那朱紅大門，東海公府赫然入目，再看其來往者眾，陶然微微一歎，拾階而上。
    門庭若市，車馬輻輳，難怪苟太後對苻法諸多忌諱，恐其奪苻堅王位。
    還未來得及跨入門內，便見一高大身影自門內走出，她的眼直對上那雙異於常人的重瞳。
    “陶姑娘，傷還未愈，怎會到此？七月酷暑對姑娘傷勢恢複不利。”隻一眼，呂光便認出這是在苻堅與王猛心中占據重要地位的女子，雖用紫紗覆麵，然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眸他不會認錯。“王上可知姑娘到此？”
    “王上軍務繁忙，陶然怎可讓王上為此小事憂心？”況且她來此處的目的根本不能讓苻堅知曉。
    王上不知？呂光眉梢輕挑，似乎沒有料到陶然竟會如此坦誠。
    “那景略兄可否知曉姑娘前來東海公府？”
    聞此言，陶然輕笑出聲，“哥哥就在此處，我來了他自然知道，又何須特意知會？”
    “既是如此，就請姑娘入內。”隨即，他招來門房小廝，吩咐其為陶然帶路。“景略兄與東海公在偏廳議事。”
    陶然微微頷首，“多謝呂大人指點了。”
    呂光點頭表示回禮，然後即轉身離去。
    陶然舉步正欲進入府中，眼角餘光卻瞥見府邸旁的隱秘處那一閃而逝的深色布角，那該是人穿的衣衫吧！
    見陶然立於門前不動，淵蝶也不逾舉，仍然靜靜立於其身後兩步的地方，任那耀眼的熱源——陽光披撒於身。
    半晌之後，倒是陶然自己回過神來，對著等候帶路的門房小廝歉然一笑，然後隨其跨入那朱紅的大門。
    一紫一藍兩道身影消失於門內，然門庭依舊車馬輻輳，那藏於暗處的眼睛似乎在計算著什麼，一直看著，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