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三日之後我將登基為王，做我的王後可好？”
    微風拂過，吹亂了陶然隻用一條絲帶捆綁的發，也讓她本有些不安分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
    她很清楚，三日之後，站在她麵前這個男人不再僅僅隻是王公貴族，他將成為日後主宰整個北方的王，他的生命順應著曆史的印記一步步向前邁進，而曆史也為那個閃耀著金光的後位定下了主人，苟氏而非陶。她，陶然，也許真的可以成為他感情上的意外，卻永遠無法改變曆史車轍的軌跡。
    “王爺的錯愛，陶然銘感五內，隻是陶然出生卑微，沒有資格踩上那尊貴的地毯。”紅綢鋪就的地毯，隻有皇家之人才有資格踩踏，那是她生來就不該踏足的地方。
    落於發上的手僵了下，再又順著發絲滑下。
    “我還以為……原來是我多想了。”苻堅目光微黯，“這次，你又是在躲避什麼呢？景略兄曾告訴我，青桐心中有個秘密，而這個秘密使你隻想躲在景略兄身後，安靜地過一生……”
    “秘密？”陶然有些失禮地打斷苻堅的話，說話的音調略微升高，似有些詫異，“哥哥告訴你……”
    不可能，她從未對王猛提過，王猛又是如何洞悉她內心深處的掙紮？
    在這個世界，曆史是她無法跨越的鴻溝，她的生活也隻是在觀看一出戲劇，一出她早已經知道結局的戲。她應該隻是一個觀眾，坐在那華麗的戲台前冷靜地看著台上的演員哭笑，待到落幕之時從容離去。她害怕被拉上那個不屬於她的舞台，所以她一直努力地將自己藏在王猛的身後，不讓所有人發現她的存在。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不想早已被王猛看穿。
    隻是，為何他從來不問？
    “那一日，景略兄告訴我，你很聰明，很多事情在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你卻隻願意躲在他的身後避開世俗的纏繞，因此你選擇忽視我對你的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天，在那個偏僻的小院，還有那個執意要將心剖開的男人。
    “其實，你大可不必害怕的，在你的麵前我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東海王，隻是一個平凡的、想要你為之回眸的男人。”
    他還是不懂的，那種無可奈何，讓她不敢走近。
    “你錯了，我並不怕你，相反的，我的防禦在你的執著麵前不堪一擊。”野馬一旦脫韁，就再難控製，而她的心早在染上他鮮血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冷然。對上那雙狹長的眸子，陶然的眼中有了一絲笑意，那是從她被救回至今，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青桐……”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的色彩都退去，他的眼中隻剩下那一抹一閃即逝的淺笑。
    “如今，對於這樣一個殘破的軀體，你依然如此珍視，我如何能再拒絕？”女子的貞潔，是這個時代男子最珍視的東西，作為女子，你可以無才，貌醜，唯獨不能失了所謂貞潔。失去貞潔的女子，無論原因為何，她後半生就注定要生活在嘲笑、蔑視之中。然而，他堂堂東海王，大秦未來的君主，對她卻始終如一，叫她如何不為之心動？
    “那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到如此傷害。”若不是他的大意，她本不會受如此折磨，“青桐，做我的王後，可好？”
    高大的身影輕輕擁住嬌小的身子，一股濃烈的深情在兩人之間圍繞，那是一幅唯美的畫卷。
    “你的王後不該是我，也不能是我。”曆史已經為他選定了他的王後，那是一個足以擔下國母重任的女人，隻是永遠都不會是她。
    “青桐……”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隻能告訴你不該亦不能。你注定是一個睥睨天下的君王，而我隻能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個不能被載入史冊的意外。”動心了又能如何，在曆史麵前她終究隻能甘拜下風，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人總是會被自己所在乎的引導著情緒，若是苻堅仔細品味陶然的語意就會發現那份未能融入其中的怪異，隻是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一處而忽略了這點。
    “青桐，我隻是想要你成為我的妻，難道一個君王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自己選擇嗎？還是你真的要我放棄唯一的選擇？那麼後位將虛懸其上。”唯一，是的，當大臣們開始商議後位人選時，他望向身旁的後座，浮現於眼前的人隻有她。他想要她永遠站在他的身邊，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此生不再經曆坎坷。
    為她將後位虛懸？不，她根本沒有那個資格，她隻是一個永遠隻能生活在曆史的夾縫之中的意外。然而他眼中的那抹傷，卻讓她的心似乎也被揪緊了，難道這就是情人間所謂的心有靈犀？
    “王爺，你何苦……”
    “喚我文玉，我說過在你麵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東海王並不存在。”
    在這個時候，在她麵前，這個偉岸的男子拋卻了高貴的身份，放下集於掌中的權利，甘願平凡，隻期待她親口一諾。
    “文玉，不要再逼我，好嗎？我不是你華麗後宮中的漂亮擺設，我願意留在你身邊但是絕不入宮。若我在你心裏的分量真是那樣重，那麼我請求你，不要讓我覺得自己很低賤。”這是一個拒絕的借口，卻也是她內心真正在乎的一個緣由。一旦入宮，她便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身邊這個男人並不屬於她一人，他是萬人之上的帝王，他屬於天下女人。
    她也是自私的，除卻曆史的束縛，她也不希望成為那三千後宮佳麗中的一個，最後被遺忘在角落。
    苻堅沉默了，當他終於等來那聲“文玉”，卻是為著拒絕。他不懂，他已經捧著天下的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東西來到她麵前，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她說願意留在他身邊，卻拒絕入宮為後，她究竟在想什麼？他從未看透她的心，卻無法自已的沉溺其中，上不了岸了。
    “文玉，請你相信，很多事情我比你更清楚。我是你情感上的意外，我也願意成為這個意外，隻是不要讓我進入宮中，那將會折斷我的翅膀讓我變得和那後宮三千佳麗無異。失去自由，我會瘋的。”
    那雙魅人的眼眸中透著懇求，讓苻堅那原本堅定地心動搖了。
    “後位自有它的主人，略過我，讓你的心為你選擇。”
    也許她是對的，苻堅再次擁住嬌小的女子，他應該如另一個重視她的男人一般，尊重她的決定。
    梧桐枝頭，青葉隨風拂動，為著樹下那雙情絲纏繞的男女舞動妖嬈的身姿，無人知曉，在那院門之外，還有一雙盈滿淚水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