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陶然不停地幹嘔著，腦海之中不斷盤旋著大殿裏血淋淋的畫麵，還有那雙因那猩紅的液體而愈加興奮的眼睛。
    “青桐，還好嗎？”苻堅一手輕拍著她的背脊，一手扶住她的臂，支撐她身體的重量。
    他知道陶然早已經受不住那殿內濃烈的血腥之氣，終於還是不顧陶然的反對，無視上座之人目中一閃即逝的凶光，硬是將她帶離了大殿，遠離了那一地暗紅的血漿。
    胃裏一陣一陣的翻攪無法停止，濃濃的酸意不斷湧上喉頭，雙腳虛軟無力，致使陶然隻能將身體依附在苻堅高大的身軀之上。雖然已經離開充斥著血腥的大殿，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腥甜之氣依然刺激著她的鼻，能撐到離開那染血的殿門，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麵對那一殿失去生命的卻依舊圓睜不瞑目的眸子、那一地粘稠得猶如泥漿的血漬和空氣中濃烈的腥味，她以為自己會撐不下去。
    “青桐……”看著陶然蒼白的臉，苻堅的聲音夾雜了一絲憐惜。她本不該攪進這趟渾水，若非平日裏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料，她應該現在還在平平靜靜的過她的生活。隻是她一味的退避，逼得他方寸大亂，也忘了背後緊盯著他的那雙眼睛。
    緩緩搖頭，陶然向苻堅示意自己沒事，然而那一臉的蒼白卻沒有一點說服力，也讓苻堅更加心疼。
    “王爺不必憂心，我還好。”
    陶然的聲音聽來有些虛弱，恍若一個曆劫歸來的傷者，卻還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要苻堅安心。
    又是王爺……苻堅聽到這稱呼不由得心一緊，扶住陶然臂膀的手也不自覺加大力道。難道他在她心裏永遠都是那隻能站在那鴻溝之外，遠遠望著卻不能靠近的東海王麼？而永則就能輕易地讓她喚一聲“苻大哥”，她為何要待他如此不公？雖然他知道現在並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但是，他卻控製不了自己被刺痛的心。
    “王爺，你可以不要這麼大力嗎？”
    陶然的臂膀已經漸漸浮現青紫的顏色，原本就已無力的雙腿更是虛軟，略微暈眩的頭根本無力思考苻堅反常的原因，隻感覺到手臂上尖銳的刺痛感和胃部一陣又一陣的惡心的翻攪。猛地，一股強烈的酸意又湧上喉頭，她條件反射推開苻堅，然而無力的雙足根本無法支撐她身體的重量，瞬間便跌坐在地。
    “青桐！”看著陶然狼狽地跌坐在地，苻堅有些混亂的思緒漸漸開始從混沌中轉為清晰，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被那無聊的醋意淹沒？
    蹲下身，他輕輕拉起陶然的雙手，赫然入目的是那掌心被粗糙的地麵磨出的血絲，看著細小的石子鑲嵌在傷口之上，他用那柔軟的衣袖有些疼惜地為她處理著傷口，想要盡快將那傷口中的異物取出，又怕弄痛了手的主人。
    “王爺……”
    陶然看著細心為她處理著傷口的苻堅，想要說些什麼，卻因為苻堅身後那抹向他們疾步走來的淺紫色的身影而閉上了雙唇。
    那是一個女人，一頭青絲盤作宮女的發髻；一身紫衫雖然有別於一般宮人的宮裝，卻也不似宮中貴婦的裝束；妝容淡素，一顆美人痣生在額間，為她原本並不出眾的容顏添了一絲媚惑。她疾步來到苻堅身後站定，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雖然眼中隱隱含著焦急，卻也安靜地看著苻堅為陶然處理著細小的傷口。
    “淵蝶，是何事讓你如此驚慌？”苻堅的雙眼依舊放在陶然掌中那些細小的傷口之上，並未回頭，卻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淵蝶，是苻生身邊的一名侍女，也是苻堅安插在宮中的眼線之一，同時也是眾多內應之中隱藏得最好、最成功的一個，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能讓苻生調入寢宮服侍，還能活到現在的人。平日裏，為了避免苻生起疑，無論是宮內宮外，與東海王苻堅有關係的人事物她總是避而遠之，就算真的有什麼重要的情報要傳出，她也不會與苻堅的人有什麼正麵接觸，她總是將自己隱藏得非常的好。而今晚，在這皇宮之內，她居然這樣明目張膽地跑來這花園之內找苻堅，必定是有什麼大事讓她也驚慌失措了。
    “王爺，大事不妙。”
    “有何不妙？”苻堅小心地將陶然掌心最後一顆石子取出，又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自己的臂彎之內，扶住陶然後，他才緩緩起身，然後，將目光轉向淵蝶。
    “晚宴未散，皇上帶著醉意回了寢宮，竟對我說‘苻堅、苻法兄弟也信任不得，明日就將之除去’，想來必是心中有了一些盤算。”淵蝶說話聲音極小，雖急切，卻也小心，畢竟久居宮中，也是知道隔牆有耳的。“奴婢也是哄著他喝下安眠的養生湯才得以脫身，前來告知大人。”
    “明日？”苻堅的聲音依舊那樣的平靜，無一絲波瀾，讓人無法探究他心中所想，“何必等到明日，這夜晚很長，足以發生任何大事。”
    “王爺……”
    苻堅略微抬手，止住淵蝶接下來的言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相信清河王爺已經等不及了。”
    他貿然將陶然帶出大殿的舉動，顯然已經激怒了苻生，既然苻生忍不住了，那麼就讓他們先下手為強吧。
    淵蝶在一秒的迷茫之後，即刻會意，迅速轉身離去。而苻堅則依舊小心地護著懷中虛弱的陶然，似乎即將發生的事與他無關。
    “王爺有要事在身，大可不必顧忌我，辦正事要緊。”
    “什麼事能比得上青桐重要？”苻堅望著陶然毫無血色的臉，“一切事宜有景略兄與永則負責，我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冰冷的手輕輕地扯住苻堅的衣襟，蒼白的臉離開他寬闊的胸膛，一聲輕歎自陶然的雙唇之中溢出，“無論如何，此時王爺都不該躲在這裏等著別人為你拿下這座宮殿。”
    “青桐……”
    “王爺，你放心，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自苻堅懷中退出，陶然將虛弱的身體輕輕靠在粗壯的樹幹之上，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要他盡速離去。
    看著那抹逞強的笑，苻堅終於眼一閉，轉身向苻生的寢宮而去。既然這是青桐要的，那麼，他就親手拿下這座宮殿，然後來接她回家。
    苻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陶然也終於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滑落在地。
    夜風徐徐的吹著，吹得空中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亮的光亮，也遮住了那一雙雙隱藏在這深宮之中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