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過宮門，進入皇宮大內，往舉行宮廷晚宴的大殿駛去。
    陶然盛裝端坐在車內，苻堅則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
    對於讓陶然進宮，他一直都是反對的，直到現在他依舊不同意她這麼做，麵見苻生，那是何等的危險，他在怕啊！
    “青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們回府好嗎？”
    “王爺，你應該比我清楚，這座皇城裏有多少雙眼睛看著我們，他們巴不得你露出什麼破綻好除掉你。”從他們踏出東海王府的那一刻起，苻堅就一直重複這個話題，想要說服陶然，讓她放棄進宮的想法，但是她太固執，眼看離大殿越來越近，他的心也揪得越來越緊。
    “我隻要你平安，你到底知不知道？”
    苻堅低吼著，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懂他的不安，執意將自己放在危險之中？
    “我會盡力保護自己周全，王爺無需擔心。”陶然扯了扯身上的宮裝，將身子往裏挪了挪，輕輕地靠上馬車內壁。她有些緊張，想趁這空當調整一下情緒。
    然而，這些看在苻堅眼裏，卻是明顯地想要和他劃清界限，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那樣，總是淡淡的，在不經意間就將他拒之千裏。
    “你很討厭我，是嗎？既然這樣，為什麼執意要攪進來？為了王景略，還是永則？”最後的“永則”二字，苻堅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能說出口。下午，當他聽到陶然親切地喚苻法為“苻大哥”之時，他的心中就憋了一團火，為何他待她如同珍寶，卻永遠隻能得到一聲“王爺”，而永則就輕輕鬆鬆做了她的“苻大哥”？
    陶然望著雙眸緊鎖著他的苻堅，看穿他眼中的痛。什麼時候開始，在她麵前，他不再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麵對，那雙狹長的眼眸也不再隻有無關緊要，也讓她看到他的傷，他的痛……而這一切，又為何讓她平靜了多年的心微微有了一些波動。
    “這件事，王爺不必將任何人扯進來，我也無意攪進來，隻是身不由己。”
    苻堅還想說些什麼，卻聽那木製的輪軸“吱嘎”一聲，馬車停了。
    擋在馬車前的簾子很快被掀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出現在車門邊，手裏拿著一本精美的冊子，對著苻堅諂媚的笑著。
    “東海王駕到，奴才這廂有禮了。皇上已經等候王爺多時，王爺快些，可別遲了。”
    誰都知道，苻生殺人簡直可以用隨性來形容，如同遊戲玩耍，就連朝見大臣也都是“彎弓露刃”、“錘鉗鋸鑿，備置左右”，看誰不順眼就抄家夥，而這晚宴要是去的遲了，他一個不高興直接殺了了事也是很正常的。所以，這太監也算是善意的提醒。
    事已至此，苻堅隻能將要說的吞回去，隨手給了那太監一些賞錢，攙扶著陶然下了馬車，拾階而上，一步一步朝著大殿走去。
    “一會兒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隻要躲在我身後就行，知道嗎？”現在，他們已經不能再回頭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她周全。
    “我明白。”
    陶然看著這已然近在咫尺的殿門，深吸一口氣，想要稍稍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
    跨完最後一步台階，苻堅扶著陶然的手猛然收緊，“我們現在進去，若是看到害怕的場麵就閉上眼，躲在我身後。”
    “恩。”陶然點了點頭，隨著苻堅跨入了那道殿門。
    進入殿門的一瞬間，刺鼻的酒氣迎麵撲來，讓陶然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覺。
    宴會似乎已經開始，大殿四周的官員們都已經捉住麵前的酒盞不放，宮中女婢圍繞在他們身側，笑得燦爛，手中都端著酒壺，為他們斟酒。在大殿的正上方，坐著一個獨眼的男子，他身著盤龍錦袍，一身明黃耀眼奪目，僅剩的一隻眼狀似無意地掃過剛進殿門的苻堅，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陶然身上。
    “微臣參見皇上。”
    “民女參見皇上。”
    走至獨眼男子身前的階梯下，苻堅單膝跪地，行著君臣之禮，他身後的陶然也忙不迭地下跪行禮。
    “這就是你藏在府中的姑娘？”苻生用那獨目打量著低著頭的陶然，“抬起頭來。”
    聽到苻生的話，陶然深吸一口氣，才慢慢抬起頭來，卻也將眼瞼微斂，目光黏上台階，避免接觸苻生的目光。
    “皇上，微臣並未私藏，隻是嫁娶之期還未定下，不好大肆張揚而已。”苻生未叫起身，苻堅隻能跪著回話，而這話中的真假就隻有他身後的陶然才清楚了。
    “東海王好眼光。”苻生的話語中含著譏諷，他看到陶然臉上的胎記，卻忽略了那雙靈動魅人的眸子，“這等美色也能讓東海王納入懷中，可喜可賀。”
    殿中群臣聽苻生如是說，紛紛端起酒盞，站起身來，恭賀苻堅抱得美人歸。而苻堅和陶然卻依舊在殿前跪著，而苻生似乎也沒有叫他們起身的打算。直到群臣又開始醉生夢死，殿中開始趕進一些牲畜之後，苻生才叫“免禮”，讓苻堅帶著陶然坐到一旁。
    “有沒有怎麼樣？”
    從坐下開始，陶然就有意無意地用手揉著膝蓋，而這點並沒有逃過苻堅的雙眼。
    “沒有，隻是從沒這樣跪過，有些不適應。”陶然搖搖頭，看著周圍的人群，“他們真的要醉死在這裏才能苟活？”
    對於陶然的疑問，苻堅有些訝異，他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陶然這晚宴的細節，而她出口的話語卻好似對這場景有著幾分熟悉。
    “不但他們要醉，等會兒我們也必須醉。”
    苻堅的回答證實了她在史書上學到的知識，苻生的殘暴與變態，看來並非是成王敗寇的筆下之作。
    忽然，噴濺而來的粘稠液體沾上了陶然的臉頰，下意識地一抹，手上赫然是鮮豔的猩紅。同時，大殿中央傳來一陣痛苦的嘶鳴，觸目所及，竟是數十隻活生生被剝皮的牛羊在大殿中央痛苦地掙紮，濃烈的腥味在空氣中蔓延，最後留下的隻有那些牲畜失去光澤，殘留痛苦的眼睛。
    而那大殿之上的苻生卻不斷拍手叫好，群臣竟也是無動於衷地附和著。
    陶然的胃裏一陣翻湧，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無法想象，這一幕令人作嘔的場景竟能讓那上位者如此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