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已經好了，真的！”
    陶然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看著端著藥碗的王猛。從她蘇醒到現在已經五天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康複了，可是王猛和苻堅卻堅持不讓她下床行走，還要她每天喝那苦得要命的湯藥。她不過一場感冒而已，有這個必要麼？
    “離兒乖，像以前一樣把它當成一個任務就好了。”王猛手中的藥碗又朝她靠近了一些，臉上漾著寵溺的笑容，“太醫說了，得將這副藥吃完為止。”
    陶然看著眼前的藥碗，知道哀兵政策是不管用了，眼珠一轉，又換另一招數。
    “哥，要不這樣，我喝藥，你讓我出去散散步。”
    王猛抬手輕輕撫上那朵淡粉色的印記，“好，隻要離兒乖乖喝完，哥哥就準許你出去走走。”
    陶然沒想到這麼順利，本以為會被否決，沒想到王猛卻一口答應了。於是，她忙不迭地將碗接過來就往嘴邊送，生怕王猛反悔。
    碗裏的藥湯一點一點地減少，就在那最後一點藥湯也要進入陶然腹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的方向傳來。
    “青桐身體尚且虛弱，不宜下地行走。”
    最後一口藥湯就這樣停滯在陶然的口中。濃烈的苦澀味道充斥著她的口腔，讓她吞又吞不下去，吐出來又怕波及麵前的王猛，就這樣以極其怪異的表情僵持著。
    “王爺駕臨，應該先讓人過來知會一聲才是。”王猛從桌上拿過來一個茶碗讓陶然將口中的藥吐出來，用空著的右手幫她拍背順氣。
    “景略兄，這倒是永固疏忽了。”苻堅話是對著王猛說，人卻大跨步地來到陶然的床榻之前，低頭看著因為怕苦而不停地用茶水漱口的她，“太醫說了，你身子虛，需要靜養，不宜過於操勞。”
    是，靜養，她隻是需要靜養而已，太醫沒說她得在這床上呆到東海王滿意為止吧！
    好不容易，口中的苦澀味道淡去，陶然才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那張除去虛偽的神情，隱隱透著擔憂的臉，“王爺無需擔憂，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過就是在院子裏散散步，無礙的。”
    “你知道？你知道的話，那天就不會自己濕淋淋的跑回來而患上風寒。”苻堅話音剛落，王猛的目光就直直掃了過來，似在提醒她，那件事他才是罪魁禍首。
    “王爺，我向你保證，我的身體絕對不會因為下床走了幾步就垮掉，況且我大病初愈，也必須要有適當的鍛煉這樣恢複起來才更快。”陶然說著就掀被下床，王猛和苻堅繼續是同時扶住她的雙臂，好似怕她站立不穩，弄得她有些啼笑皆非。
    “我真的沒事，你們相信我好不好？”
    終於，在陶然再三保證她不會有事之後，兩個男人才放開了她的臂，但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過她的身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什麼閃失。對此，陶然有些無力，這兩個男人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曆史上那赫赫有名的君臣，倒是讓她想到了以前在華山時喂養在草廬之後的老母雞。
    在床上窩了五天，就這麼一下地陶然還是感覺雙腿有些酸軟的，不過還好，走幾步適應了也就沒什麼了。
    終於下床了，陶然有些興奮地往外走，剛走沒幾步，就注意到門口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而那男子正是那一日苻堅派來請王猛前去的那個人。
    “在下苻法，陶姑娘有禮。”
    見陶然發現他，年輕男子微微一笑，對著陶然拱手施禮。
    苻法？陶然打量著眼前這纖瘦的男子，他就是苻堅的庶長兄清河王——苻法？那個在兄弟奪得帝王之位不過五個月便被最尊敬的嫡母下令賜死的苻法？熟讀曆史，她知道苻堅苻法兄弟感情深厚，苻堅更是曾想將王位讓於苻法，苻法被苟太後賜死，屍體停放於東堂，苻堅扶屍慟哭嘔血。就是這樣一個帶著淺笑的纖瘦男人，曆史對他是何其的殘忍。
    思及此，她不禁回望身後的苻堅，若他知道得到王位的代價，最後是要葬送自己最親手足的性命，他還會坐上去嗎？
    “陶姑娘？”
    苻法好聽的聲音喚回了陶然的神誌，她不好意思的向著苻法微微躬身，以表歉意。
    “是陶然分心了。”
    “無礙，陶姑娘大病初愈，身子要緊。”短短幾個字便為陶然拂去了那小小的尷尬。“我聽永固說，陶姑娘病體痊愈之後便要與景略先生一道回去華山，所以今日特來探望。”
    回華山？陶然將疑問的眼神投向王猛，回華山做什麼？接下來他不是應該幫苻堅奪得王位麼？
    “離兒不是很想家麼？”王猛對上陶然略帶困惑的眼神，“想家，我們就回去。”
    “可是……”回去了，曆史的車轍就會朝另一個方向延伸。
    “那麼青桐想回去華山嗎？”苻法已經替他開了個頭，幾天以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苻堅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這容得她選擇麼？這曆史的洪流，就像一片巨大的沼澤，一旦陷進去，就無法再抽身。王猛，苻堅，苻法已經陷於這片沼澤之中，她沒有那個能力把誰拉起來，她隻能在邊上靜靜的看著，看著，直到他們慢慢消失在這泥沼之中。
    “哥哥，我們不能離開。”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能。“我們不能再回去了。”
    “離兒……”王猛沒有想到，陶然會做出留下來的決定，他以為她是想離開的，而這十多年來第一次，他猜錯了她的決定。
    而這個決定讓一旁的苻堅和苻法都暗暗鬆了口氣。
    “哥哥，很多事情，我無法告訴你，但是你必須相信我，這裏有你的前程，至於我，隻要靜靜躲在你身後就好。”她什麼都不能告訴他，什麼都不能。
    “好。”看著陶然那張堅定地臉，王猛的眼又漸漸被一種寵溺的光占滿，“既然這是離兒想要的，那麼我們留下。”
    “景略兄與青桐留在東海王府是件好事，我們得慶賀一下。”苻堅笑著拍拍苻法的肩，那是一種他從不露於人前的真實笑容，“今晚我們得好好喝一杯。”
    苻法看著充滿喜悅的苻堅，自然心裏也是高興的，“兄弟自當奉陪到底。”
    天邊的雲緩緩向著這小小的院落靠近，屬於他們的未來也漸漸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