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偏僻的小院走進一抹熟悉的身影。
    陶然撐著傘，循著記憶，七繞八繞終於走進這小小的院落。一踏進院門，她就徑直朝那院中的小亭而去。
    遠遠地，陶然發現梧桐的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但是在雨幕的包圍下，看得並不真切。她不禁又靠近一些，是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沒有任何的遮蔽物，隻身蹲在亭外梧桐樹的旁邊，不知在搗弄著什麼。雨點滴落在他的身上，藏青色的衣衫已然濕透，但他仿佛渾然未覺，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越是靠近，陶然越是覺得這個背影極其的熟悉，他是誰呢？
    “是青桐麼？”藏青色的身影未動，卻已發覺身後的人。
    青桐……隻有一個人會如此喚她，那麼，這個熟悉的身影就是……
    沒給她繼續猜測的時間，藏青色的身影直接起身，轉過臉來麵對著她，也讓她肯定自己的答案。他，的確就是前一晚她決定躲避的東海王——苻堅。
    被雨水打濕的發一縷一縷的垂在頰邊，耳間，臉上的雨水也順著臉頰由鼻尖、下巴往下滴落，濕透的衣衫緊貼著他修長的身軀，雖有些狼狽，卻依然無法遮掩他隱約散發的貴氣，而那始終掛在臉上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為他增添了一絲魅惑。
    “不知王爺在此，陶然冒犯了。”說著，陶然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青桐怕我？”她的舉動被苻堅看在眼底，似是故意，他又向她退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對於苻堅的舉止，陶然似乎有些感冒，不過她也沒再後退，因為她知道，即便她退得再遠，苻堅一樣會靠過來。“青桐非我的名，我叫陶然，若是王爺不介意，可以叫我桃子。”
    “我說過，你是我的青桐，我這麼喚並沒有錯。”苻堅說著又再次靠近，令陶然反射性的又大退一步。“青桐對我無需使用敬稱，你得要記住我的名字。”
    “王爺，你我不過曾有一麵之緣，並未熟識，若我直呼王爺名諱是非常不禮貌的，這一點，陶然雖然粗鄙也還懂得。”望著苻堅那雙至始至終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睛，陶然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也許這一趟真的是來錯了。
    “王爺應該還有事要忙，陶然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就在陶然倉促轉身之際，皓腕卻在突然之間被鉗製住，那力道雖不大，卻也讓陶然無法掙脫。
    “我說過，文玉是我的名，你必須記住。”苻堅望著眼前這個急欲逃離的女人，覺得有些好笑，他是洪水猛獸麼？為何一見他，她便轉身想逃。在華山的梧桐林，他們不是可以相處愉快麼？當然，這裏的愉快大概隻有他如此覺得，對於陶然來說也許隻是一個狼狽的下午吧。
    “王爺，請自重。”陶然掙脫不了，隻得轉過身來麵對那個極具壓迫感的男人，那雙惑人的丹鳳眼直直地對上苻堅狹長的雙眸。“男女授受不親，請王爺放手。”
    “哈哈哈哈……”苻堅笑了，笑得那樣的張狂，然手上的力道卻未放鬆一絲一毫，“男女授受不親？青桐啊青桐，兩年前你拉我一同跌入水中之時為何沒有想到？若你真的如此在意這六字，為何在你衣衫濕透，身形畢露之時你沒有想到？”
    陶然一時間啞口無言，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迂腐的教條，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想要苻堅顧及此而放開手，卻未想到苻堅竟是如此反應。
    “青桐，禮教對你而言若真是那麼重要，兩年前，在你見到我的一刹那會做的應該是回避，而不是為報複不顧男女之別將我拖入水中。”苻堅那長繭的大手，輕輕撫上陶然左頰的淡粉色胎記，卻讓陶然臉一偏躲了過去。
    “你可知道，你這魅人的雙眸整整困擾了我兩年。”
    他竟然就這麼說出來，陶然有些怔住了，她一直以為他不會這麼直白的對她開口，她一直以為他隻會像昨日一樣用霸道的言語暗示，她真的沒料到他竟然就這樣說出了口。原本，她想要裝作不知，她以為她隻要安靜地躲在王猛身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他為何不讓她安寧呢？
    “王爺請不要和我開玩笑，您應該知道，這樣的玩笑對未出閣的女子來說過火了些。”陶然將手中的油紙傘微微前傾，擋住飄向麵頰的絲絲細雨，同時也想擋住來自苻堅的目光。
    哪知，苻堅直接用手打掉那唯一的遮蔽之物，半是強迫地讓她的雙眸再次對上他的。“若是我娶你呢？”
    那一瞬間，陶然真的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他說他要……娶她？曆史上可沒有寫苻堅有迎娶王猛的妹妹，若他不是在說玩笑話，那麼真的是要顛覆曆史麼？
    “若是我娶了你，你便再沒有如此多的理由來推拒我了吧！”苻堅目光直直掃向那張有些呆滯的小臉，他是真的有如此想過。
    終於，陶然回過神來，她怎能讓苻堅娶她？
    “請王爺放過我，我不過是一個粗鄙的山野村婦，受不起的。”
    “如此貶低自己，隻是為了逃開我嗎？”苻堅的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怒氣，臉上卻依舊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若我認定了你，你覺得，你這樣做有意義嗎？真的能夠逃得開嗎？”
    “陶然並沒有要逃開任何人的意思，我隻想這樣安安靜靜的生活，不想改變，王爺何必硬將我拉入紛爭呢？”若她真的要逃開些什麼，大概也隻有那曆史的漩渦吧。
    苻堅沒有答話，隻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很久很久。
    沒有了油紙傘的庇護，雨水也漸漸淋濕了陶然，濕了發，順著臉頰，也打濕了衣衫。兩個濕透了的人，就這樣站在僻靜的院落中，對望著。
    “你要怎樣才不會抗拒我呢？”苻堅終於放開了她的手，卻用眼鎖住她的心。
    陶然輕歎，她不過是隻小小的蝸牛，隻想要躲在自己的殼中，那狹小卻安全的地方，這曆史，她碰不得啊！
    “王爺，我從來都沒有抗拒過誰，隻不過是我過慣了平靜的生活，不想要打亂而已。王爺的抬愛，陶然感激不盡，但我希望王爺不要再把心放在陶然身上，沒有回報，便不值得。”彎腰，陶然撿起那把被苻堅打落的油紙傘，撐開，置於苻堅上方。“還請王爺珍惜身體，不要為了小事而誤了大事。”
    將傘交於苻堅手中，陶然轉身欲離開小院。
    “青桐，你若能喚喚我的名字也好，我的要求並不高啊！”
    聞此言，陶然那被雨水打濕的纖細身影微微一僵，停滯半晌，最終還是消失在延綿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