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歌永遠都記得七歲那年的一個冬夜。
    那年的隆冬時節，扶芳國內的一個小城，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將邊境的山林覆上厚厚一層銀霜。
    那一夜，她答出了師傅出的一道難題。作為獎賞，師傅送給她一把小小的寶劍。寶劍乃青銅所鑄，刀刃鋒寒，墨綠色的刀鞘上盤旋著一隻翱翔狂舞的鳳凰。她喜愛異常，握在小小的掌中，連睡下時都舍不得鬆開。
    那一夜，爹爹答應她明日雪停了，就帶她上山去捉野兔。
    那一夜，院子裏的梅花怒放。娘的笑容恬靜，聲音輕柔。娘說，明日給她做梅花糖糕。
    她小小的心雀躍著，帶著美好的期盼進入甜美的夢鄉。
    可是誰知道，過了今夜，她卻再也等不來爹娘口中的明日。
    她在喧囂吵鬧之中被娘搖醒，寢室裏沒有掌燈，她卻依然可以看到娘慘白驚惶的臉。
    外麵人聲嘈雜，兵戎交接，慘叫和嚎哭聲不絕於耳。窗外有火光，將窗紙映得格外通紅。
    房間裏除了娘，還有一臉嚴峻的師傅。
    娘飛快地，顫抖著手幫她穿上禦寒的大襖，壓低了聲音說：“含歌聽話，跟著師傅走！”
    含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娘的臉色，她莫名地恐慌。
    “那娘你呢？！還有爹呢？！”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麼，著急地扯住娘的衣襟。
    娘不舍地撫著含笑柔嫩的臉頰，終是咬了咬牙，從懷裏扯出一條絲帕，蒙住了含歌的眼睛。
    她附在含歌的耳邊，聲音裏已然有哽咽：“娘要去找爹了……含歌要乖，要聽師傅的話……知道嗎？”
    淚水驚恐地爬滿含歌稚嫩的臉蛋：“娘，娘，不要丟下含歌……”
    “含歌，我的含歌……”娘緊緊摟住她，淚水滴在她的手背上，沙啞著聲道：“娘要去了，你要答應娘，好好地活著……”
    瞬時，淚水將絲帕染濕，含歌似乎明白爹去哪了，娘要去哪了。稚嫩的聲音帶著抽泣：“含歌知道了……”
    “鍾先生，含歌就拜托給您了！”
    “夫人放心，老朽一定會將含歌撫養成人！”
    師傅抱起了她，從一道隱蔽的旁門迅速離去。他們登上了一輛馬車，駿馬飛奔，鐵蹄鏗鏘，將夢中的那座家園，遠遠地，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含歌將頭探出馬車的側窗，拚命回頭張望。衝天的火光透過眼前的絲帕，渲染成滴血般的紅，最終融入黑暗。遙遠傳來的聲響，分明越來越遠，卻反而格外的清晰，每一聲都像一把無情鋒利的刀子，在含歌懵懂的心上狠狠地劃著，一刀，兩刀。
    “沈芷臣通敵……叛國……”
    “一個不留……”
    晶瑩的，無聲的淚珠，撒落在離去的道路上，消逝在漫天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