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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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是一種玄妙的東西,常言道:千裏因緣一線牽,正是這個道理。
六月入宮,如今已然八月十五。時光輕輕走過,靜得無聲無息。
佳節悄然而來,步履輕盈不染塵埃。待人反應過來時,已是人將思歸月將圓。熒熒光華閃現在天際,好一輪明月!
中秋時節,滿地黃花。隻聞宮中仙樂至,不聞離人悲歎情。
藏書閣的中秋宴,擺在了那屋頂的涼台之上。桌上物品雖少,卻是樣樣俱全。
清酒,菊花,小菜,還有不可或缺的月餅。
“小含,想家麼?”方公公望著手裏還剩一半的月餅,幽幽一歎。
“……”白含微微低下頭,借自額際垂落的劉海兒將情感掩起。
“你和晴依都這麼小就離開家來到這深宮之中,肯定是十分思念親人的吧。”
“……”白含隻是默默的望著杯中清酒,不言不語。
想家……誰能不想家呢?可是一念及家中事物,那人的臉總是不由自主得浮了上來。那張本就有些清俊的麵容不知出落成怎麼樣了,那人精湛的琴藝是否又有長進……不知那人,還記不記得自己……
方公公望著眼前一個貞靜一個開朗的儼然已經像是自己女兒般的姑娘,又是一聲長歎,道:“你們想聽聽我的經曆麼?”
葉晴依比較是少女心性,好奇心很快壓過了想家的悲傷,腦袋便上下不停的用力點了點,道:“想啊!這麼長時間還沒聽您提起過呢。”
白含卻恍若未覺,一心一意得在心中搜尋著關於顧昭遠的記憶,回憶一點一滴湧來,她已經沒有心力去顧及外界發生的一切。
方公公蒼老的聲音開始了幽靜的敘述。
“我是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的養育我的那家人姓方,我便也跟著姓了。那家人沒有孩子,待我就像至親,從小讓我念書,教我做人。”
“十歲那年,我的養父母相繼死於瘧疾,我更是無依無靠,時常在街邊遊蕩。有一天餓極了昏倒在路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被人販子捉了去,二十年輾轉了不知多少地方,最後賣到了京城。”
“人販子把我買給一家官宦人家做了下人。雖然清苦,主人卻也不苛待下人。隻可惜沒過幾年,那家主人牽涉進了刑案,被滅了九族。所有下人便收入了宮廷貶為奴仆。”
“我還記得那一日的刑場……陰風陣陣,淒淒慘慘,滿地都是紅色的,血都流成了小溪……”
葉晴依聽的入神,連手上的半塊月餅掉地上了都沒有感覺。
方公公安靜得敘述,蒼老的臉上一雙眸子神光渙散,沉浸在自身的回憶裏。
這時候,不遠處卻隱然傳來一陣泠泠的琴音。這一縷清越的古琴之音,透過重重天幕的遮蔽,襲向四方。那音色之清亮,雖大珠小珠落玉盤亦不能形容,比之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尚有過之而無不及,直把暗淡的天幕都映亮了幾分。
白含側耳一聽,隻覺得那琴聲似曾相識,卻又似陌生,再聽之下,琴聲卻已經停了。於是疑惑的問:“這是哪裏來的琴聲?”
方公公“嗯”了一聲,神思依舊在天外飛馳,聲音也隨之飄忽不定:“年年中秋,皇上均要設宴太極殿中款待宮中各妃子命婦,現在想來是那盛宴之上的樂聲……對了,聽教坊的樂官說是新來了一名琴師琴技甚好,應該是他在彈吧。”
白含聽了,剛想再問時,卻又聽見那琴聲傳來。這次並沒有了其他樂器,隻聞琴聲泠泠然響徹穹宵,清雅絕俗。白含細細的聽著,忽然間怔怔地道:“這《彩雲追月》,確實彈的很好。”說完這一句,便仰起頭,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對麵的方公公本來兀自沉在回憶中,卻被白含這一串動作驚得回過神來。他疑惑的望著忽然言行失常的白含,略略有些擔心的神色。心下計較著要想點辦法打探清楚這彈琴的人到底是何來頭,能令向來寵辱不驚的白含有這樣失態的舉動。
遠處,燈火通明的太極殿中。
經過一夜縱飲的皇帝顯然已經有幾分醉意,摟著身旁的貴妃的手有些不規不矩。他眯著一雙眼睛打量著台下彈琴的男子。
隻見他跪坐在琴台旁,一襲白衣鋪開覆在地上,長發用尋常的樣式挽起,一張臉上兩道斜飛的劍眉有幾分英氣,偏白的肌膚在暈黃的燈光下散發著別樣的魅力。修長有力的十指拂在琴弦上,雙目低垂,整個人被麵部剛硬的線條襯托得有幾分冷峻。
一曲終了。
“你……叫什麼名字?”皇帝醉醺醺的開口問道。
“回皇上,微臣葉昭遠。”彈罷琴的男子俯身跪在階下,聲音清亮,不卑不亢的回答。
“葉昭遠?你和葉樂官是什麼關係?”沉吟了一會兒,皇帝再次開口問道。
說起這葉樂官,宮內是無人不鄙夷之。此人慣會奉承,諂媚功力之深世所罕見,又極善察言觀色,皇帝平日對他多有信任。偏偏此人雖人品不佳,治樂卻又有所造詣。故雖眾人對其多有不齒,但也不願多言,畢竟也隻是個小小的司樂官罷了。
“回皇上,微臣蒙葉樂官不棄,收為義子,故易姓為葉。”這話說的極其平淡,即無諂媚之意,亦無不平之感,似乎不是自己親身經曆一般。
“嗯!葉樂官很有眼光,你的琴聲朕很喜歡,朕要重賞你!”皇帝大醉之下興致大好,也不曾察覺葉昭遠的怪異之處。
“謝皇上。”三拜之後起身,不同於義父葉紹的諂媚嘴臉,葉昭遠漠然侍立一旁,像是對皇帝的重金賞賜完全不感興趣。
琴聲在繼續,宮中的盛宴在繼續。
然而從這一刻起,命運的巨輪便緩緩開始了轉動。這便是所謂命數。命數一定,無論如何都會按照既定的航道走下去,無謂的反抗隻會凸顯出人類力量的地位和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