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了一處二層歐式小樓前，透過院門可以看見裏麵栽種的花草，看來主人是個懂得怡情養趣的人，葡萄架上還掛了兩隻鳥籠，小雀兒嘰喳喳正叫的歡實，我看著黎知秋，他的臉繃的緊緊的，沒有一點笑意，站在門口一根煙的功夫，終於掀了門鈴。不大會功夫，裏麵跑出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應該是家裏的保姆。
    婦人還未到門前，就先招呼起來：“是少爺，少爺您怎麼來了，我去通知老爺。”
    “張媽，您先開門讓我們進去吧。”看來黎知秋還是蠻尊敬這位婦人的。
    “噢，對，對，看我老糊塗了。”張媽又返回開了院門，搶著要提行禮，看了看我，又盯著黎知秋看了半天，一雙眼都不夠用了。
    “張媽，這是我女朋友，我帶回來讓爸看看。”黎知秋對著張媽臉色明顯是好了很多，也溫和了些許。
    “多漂亮的姑娘，少爺您終於肯帶女朋友回家來了，您有五年沒回來了吧，老爺如果知道您回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您怎麼也不事先打個電話回來啊。”張媽一路嘮叨著，黎知秋隻是靜靜的聽著，不說一句話。
    “老爺，少爺回來了，帶少奶奶一起回來的。”張媽人未到屋裏，嗓門已經大開了，我聽著少奶奶這個稱謂，忍不住‘卟哧’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黎知秋看我捂著嘴，小聲的問我。
    “我覺得我又回到了民國時期，少爺，少奶奶，老爺，一會還有個夫人，你們家是吸血鬼世家，還是千年老妖成了精。”我附在黎知秋耳邊邊笑邊小聲的說著，那動狀實在是看上去很親昵。
    “我們家除了我個個都是妖，你好好的跟著我，小心給老妖們把你的肉給吃了。”黎知秋攙著我的手進了屋。
    屋裏的陳設是一色的紅木，即使陽光充足，也覺得這個家少了幾分活力，多了幾分老人遲暮的暗沉，黎知秋拉我坐在椅子上靜候他父親的出現，看的出他對這個家是淡漠的，就象來做客的客人一樣，不去觸摸任何物品。
    “秋兒回來了。”我第一次見到黎知秋的養父，卻總覺得他們之間倒似有幾分相似，那眉眼就如老年版的黎知秋，如果不是他告訴我這是他的養父，我相信我一定會認為他們其實就是一對父子。他的養父並不顯老，倒有種成熟男人的穩健，讓女人更有種歸宿感和安全感，他比黎知秋要壯碩幾分，個頭又高了幾寸，更顯得英偉不凡，跟在他後麵的是個很年輕的姑娘，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光景，笑眯眯的一雙眼睛，我想就是生氣的時候，也是笑的。皮膚白的透明，泛著瓷粉般的光澤，就是一向自讚皮膚不錯的我，也有點自愧不如。
    黎知秋漠然的坐在椅子上，身子不動，翹著腿，倒象在等人覲見的元首。黎知秋的養父倒不似我想象中那樣暴戾，遷就著走了過來。
    “秋兒，你回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我好做些準備。”
    “我沒這電話，再說也用不著什麼準備，我來隻是告訴你，我快結婚了，這是我女朋友任娜。”黎知秋站起來所我一並拉了起來。
    “快結婚了，這太好了，你們打算在哪辦，要不要我們幫忙？有沒有跟你爸媽說過這事。”老人興奮的象個孩子，拉過身邊的姑娘，低語道：“韶華，秋兒要結婚了，這可真是好消息。”韶華帶著笑看著我們，把手伸向我：“恭喜你們了。”我禮節性的剛準備伸出手去，被黎知秋半路截住握在手中。
    “這下你們可以放下罪惡的大石了吧，這麼多年背負著對我虧欠，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吧，高枕無憂的日子總算是盼到頭了，我父母泉下有知，也會為你多年對我的養育之恩感激涕零的，黎祖德，你真是祖上積了德了。”黎知秋話象冷極了的冰錐深深刺進兩個站在我們麵前的男女心中。
    韶華的眼裏蓄著淚，卻強忍著不讓它滴落，退縮的往黎祖德的身後靠了靠，黎祖德緊緊抓住她的手，想說什麼，嘴上下翕動了幾下，終於忍著沒說。
    我在這三人中間左右為難，勸也不知該從何勸起，心中兀自歎息個不停：我這造的什麼孽，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跑來趟這個混水。三個人不說話，可苦壞了我，他們各懷心事，站著不累，我生生被圈在氣場中，大氣都不敢喘。
    “知秋，任小姐站累了吧，我們坐著說話吧。”韶華拉了拉黎祖德，兩人率先坐在了與我們正對的椅子上。
    “秋兒，這些年我們也覺得對不起你，找個機會我們父子是應該好好聊聊。這麼多年，你才回次家，一家人也好不容易能聚在一塊，那些不高興的事回頭慢慢再談，先說說你這幾年怎麼樣了，生意還行吧，怎麼和任小姐認識的，也說給我們聽聽。”黎祖德很機敏的把話題扯向了我。
    我裝做十分羞赧的低頭不語，黎知秋顯然對他們提到我比較開心，臉也比剛剛開朗了些：“我和娜娜不打不相識，吵架認識的。”我一聽就知道他提起了第一次見麵時，我對他是如何的不依不饒，他對我又是如何的調逗戲弄，不由的嘴角邊漾了一彎笑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恰巧碰上他的眼光，我急忙倉皇的又低下頭，覺得自己臉上已經被心思寫滿了。
    “這麼有趣，你這個一向很要強的人，總算碰到對手了吧。快說，是怎麼拜倒在任小姐石榴裙下的。”韶華話裏全是誇張的成份，擺明了是在向黎知秋討好賣乖，這麼一看，我不由自主的對她心生了幾分同情，就算她和黎祖德是真心相愛，怎麼說也曾經是黎知秋的女友，在這一屋簷下是怎生的難堪且不說，就是她自己的那道坎怕也不是那麼容易過的，隻不知她的家人會對她這樁婚姻有多大的阻撓呢，換做是我，我怕也沒有這份勇氣和膽識，在社會輿論的口舌麵前，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抬著頭做人的，這女人真不可小覷啊。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弄壞她的手機，後來賠給她，她不肯要。”這時，張媽已端了茶水送了過來，又把我們的行禮往樓上的客房搬了去。
    “你是不是小氣的賠人家一款山寨機，那人家肯定不會要的，這也是你追女孩的一種策略吧。”韶華說完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在一旁如坐針氈，陪著笑附和著她過激的反應。
    “韶華，你陪任小姐在院子裏轉轉吧，前兩天我看那幾株菊花的花苞張開了，你去看看是不是都開了，開了就剪幾株插在瓶裏，沒事我也好照著畫幾張。”黎祖德不經易的吩咐著韶華，我自然也不是聽不出弦外之音，十分曉事的跟著韶華去了院中轉轉。
    “任小姐，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韶華領著我在園子轉悠著。
    “叫我小娜吧。”我故意不去答理關於結婚這個話題。
    “那也好，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小娜，知秋從小就很驕傲，在他的人生中就沒有過挫敗和打擊，所以脾氣不是十分的好，還有幾分霸道。不過他這人一旦決定對你好了，那連心都會捧給你的，不要辜負了他。”韶華對黎知秋究竟還是有幾分舊日的情愫，話裏話外囑咐著，也或許更多的是歉意。
    “韶華，黎知秋真的沒有受過打擊嗎？”我看著她正低頭在剪一株黃色蟹爪菊。
    她拿剪刀的手一下就歪了，紮在扶著花枝的那隻手，一道口子劃了出來，血也滲了出來。我忙從口袋中拿了紙巾讓她包住手。
    “張媽，我手破了。”我陪著她，她把我領到花園旁的小房間，張媽從後間的廚房裏跑了出來，看著被血浸透了的白色紙巾“唉呀”了一聲，急忙奔進小房間，拿了藥箱跑出來。
    “少夫人，您這是怎麼弄的，老爺看了要心疼死的。”張媽一邊埋怨著，一邊拿著棉球沾著雙氧水給她消毒。
    “張媽，我剛剪菊花不小心紮到手了。這事你不說，祖德不會知道的，就是看見，我會告訴他不小心蹭破的。”韶華笑著看著我又說：“張媽，知秋的女朋友在，你別弄的我好象很嬌氣似的，給人家聽了都不好意思了，老夫老妻這點傷有什麼好心疼的。”
    我不知道張媽在嘟囔著什麼，不過看著韶華神情，我敢肯定，她一定是愛黎祖德的，提到他的名字時，她的眼裏就象有個亮點閃了一下似的，我不懂，相差了近三十歲的兩個人怎麼能愛的比年輕人還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