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降了場霜。
    一時裹了枝椏蔫了綠意，清早起來時，正是朝涼露冷。
    果然，大湘這般溫暖的氣候是不易下雪的。年輕武將整襟斂容，從宮內出來一路茫然。
    與北越一役，湘軍算是終獲大捷。慶功宴自然是要的。帝王大喜，屆時設宴延陽宮與軍同歡。
    這場曠久的戰爭得以甘霖，如此重要的慶功宴上，他可不希望獨獨少了那兩個人。
    天策府的朱紅大門依然銜口緊閉，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魅上緋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
    按理說這二人濃情蜜意小別勝新婚就是再磨蹭，也早該到了。鳳流殤不消說，那三道金牌令箭何曾放在眼裏？可曲聆水並不是一個隨性的人，怎會如此胡來？
    念此，秀麗眉心便是突地一跳。
    魅上緋滿心滿腹的心事重重，卻依然無法改變他身為武將的敏覺。忽將青城之鋒橫向小樓的拐角，年輕武將麵容冷厲：“誰？！”
    “哎呀呀~我說將軍大人，莫要如此凶悍可好？您嚇著我了~”
    從樹叢後鑽出的少年眉眼彎彎，妖嬈似魅。捂著胸口連聲輕嘖，不是雲逐曖是誰？
    “……--”你臉上哪裏寫著被嚇著了。緋衣武將本就冷豔的麵容，在看到某人後越發僵硬：“你怎麼會在這裏？”
    好好的不呆在質子府，難道想潛回歌朝麼。
    “喲，將軍大人這話說得。這兒可不是您將軍府，許您來就不許別人來麼？”雲逐曖將淡水瞳眸彎了瀲灩的弧度，叫人看不透徹。
    怎麼說呢，出於私心雲逐曖沒事就是愛逗逗這位不苟言笑的將軍大人，然後好整以暇的看對方的反應，就和幼時愛逗弄自己的小師弟一般。
    明明很生氣還要拚命克製自己，多有趣的孩子啊。隻可惜現在怎麼逗，當年的小師弟也一去不返，不會再為此顯露一點表情了。
    “……”忍了又忍，終究沒有用掌中的青城揮向對方。
    似乎是因這冷冬，雲逐曖那本就顏色慘淡的唇泛了青灰的白：“剛剛到這兒就遇上了將軍大人你，要不咱們搭個伴一起逛逛嘛？”
    和你？
    “哼，沒興趣。”魅上緋秀麗冷眉一挑，許是天生磁場不合，武將每次一看到這個異國質子就滿肚子火氣：“矮瓜，不好好呆在你的質子府，上這兒來做什麼？當心本將軍向聖上參你一本！”
    聞言，雲逐曖異色眸子眨啊眨：“誒？將軍大人怎麼好大的火氣呀~”
    緋衣武將拋之白眼：哼，看見你什麼心情也沒了！
    “礙？那便算了。逐曖告辭，不擾將軍大人雅興。”雲逐曖作無奈狀，作勢要走。卻忽斂去那似笑非笑的妖魅，淡水瞳眸閃著奇異的異色：“不過將軍大人，逐曖還是要勸您一句。逐曖昨夜夜觀星象，見有異象心中不安便來此看看。請將軍大人……還是諸事小心呀。”
    你以為你是江湖術士麼。
    “……”至少這一瞬，年輕武將看向那纖弱男子的眼是波動而柔軟的。那並不是懦弱，而是心理上的溫軟。那雙淡水瞳眸裏，竟有著似曾相識的清冷。魅上緋忍不住道：“這裏…沒人？”
    “……”聞言，雲逐曖淡水色的雙瞳一怔，隨即曖昧的眨了眨。
    ……！這問題簡直奇怪得讓魅上緋想扇自己一巴掌。
    “誒？是沒啊。”微微愕然後雲逐曖狡黠一笑，神色忽詭秘曖昧：“將軍大人想做什麼？本王都是不介意啦。不過，就算主人家不在，在這兒……也恐怕不太好吧~”
    魅上緋滿頭黑線。剛才的心軟果然是他錯覺吧，這個色老頭腦子裏全是這些東西！
    緋衣武將漆黑了絕麗麵容，暴走模式全開：矮瓜，你還是給本將軍去死吧！
    “艾艾，將軍大人火氣還是這麼大呀~不過，火氣太大容易老哦~是美人的話，就太可惜了。”雲逐曖擺擺手，嫋娜而去。臨了，不知死活的添了句：“礙~將軍大人真是可愛呢。”
    魅上緋：……
    忍！忍！忍！
    忍字頭上那是一把刀啊。
    算了，他根本就不該多此一舉！也許隻是白來一趟也說不定。心下這麼說服自己，腳卻不由自主朝門裏走去。
    看看，連門也沒鎖。他絕對不是私闖民宅，他真的隻是替他看家護院（？）。（越描越黑）
    看起來，這是沒有人的跡象吧？這麼想著，他伸手推門。
    門扉被‘吱呀’一聲打開。
    “……”
    “……”
    “……”
    萬籟俱寂。
    如果有可能，魅上緋寧願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比如這兩個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人。
    大概會長針眼的罷？（究竟看到什麼了？）狐狸你要不要這麼和諧的令人覺得自己才是最礙事的那一個啊。
    “咳咳。”緋衣武將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
    其實尷尬的又何止他一人？
    那人回過頭來，墨發隨小小的動作幅度蜿蜒流轉。清冷的仿若沾了昨夜的寒霜，冷而雋一如往常。“將軍？”
    可總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年輕武將正欲開口，一旁的狐狸卻已笑起來：“將軍來得可真是不巧。”
    聽聽，言下頗有怨念。明明剛剛是誰一臉討饒，一副妻奴模樣。
    他明明好心好意——
    魅上緋剛要反駁，眼一瞥卻瞧見白衣人忽然緋紅的麵色，一愣卻又被狐狸拐跑了話題。
    “將軍究竟何事？”
    *
    將近去舊迎新之際，天策府一反往常的清冷，忽多了人氣熱鬧起來。據狐狸力爭，這是為了慶祝與曲聆水相識三年。
    當時低著眉眼閱讀公案的少年公子聞言，抬眼淡道：如果可以選擇，曲某寧願當初不曾遇見鳳王。
    不過顯然，曲聆水的挖苦對鳳陵王爺已然是失了殺傷力。
    隻見他鳳眼微挑笑顏惑心，狀似苦惱一般：礙，小聆總不愛說實話。
    曲聆水眼也不抬：曲某所言句句屬實。
    狐狸：……-。-
    不日。
    京都皇宮內張燈結彩，四處洋溢喜悅。
    鳳陵王一戰揚名，比之三年前更甚。
    “怎麼，怕了？”他問，聽不出語氣。
    狐狸挑眉：“怎會？”
    說實話，狐狸見皇帝這次確實有些心虛。
    一個是權傾天下的帝王，一個是如日中天的王爺。
    年少時也是曾一起遊園踏青的友人，如今再見卻不得不對彼此忌憚三分。
    要如何權衡，卻隻在一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