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座火燒後修葺而成府邸。
    隻不過當時已不叫相府，而是帝王賜名的天策府。
    他推門而入，又看到了滿園他喜愛的花草。
    身材頎長的少年正往樓上走去。
    “界錯…？”他張口，卻喚不出任何聲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發現自己就站在小樓上。
    手裏，是他的刀戀。
    一陣秋風瑟瑟地掃著黃葉而過。
    他不自覺的指尖發力，捏緊了青白瓷杯。
    “公子，下樓去吧？這樓上太涼了，您的身子…”從身後傳來的話語關切分明，卻帶著類似恭謹一般的距離感。
    他猛地轉過身：“界錯？！”
    他…不是死了麼。
    “？…是。”顯然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的少年驚訝地抬頭望了他一眼，後又垂首斂目。
    他這一動作使得長亂的發絲掩去了愈見猙獰的傷疤的同時，亦阻擋了外界所有探究意味的目光。本就辨不出年紀的麵容上，是何表情讓人看不分明。
    不知是否這深秋擾人思緒，他一時有所感觸：“界錯跟著我多少年了？”
    少年抬頭的目光微微一愕，隨即道：“自三歲起，至今已經十三年了。”
    聞言，他這才意識原來那麼多年都過去了。
    原來這個跟著自己的少年，也才十六歲的年紀呀。
    即使骨骼較常人粗獷，也能看出少年人未發育完全的身量。
    可是那麼長久的時光都可以過去，可有些東西偏偏拿起了就再也放不了。
    他眸光複雜，像是責備又像是無奈。
    卻忘了，即使自己，也不過比對方大上四歲。
    “你不該擅自回來。”他說的不容反駁。
    對你來說，那裏也許才是能給你立命安生的地方。即使鳳流殤已經識破，他也必不會為難與你。
    “是，界錯知錯了。”麵對責備，界錯本能的無條件接受。不做過多的辯解，複又低眉順眼：“鳳陵王府戒備森嚴，幸而界錯學過如何養花，這才得意喬裝下人混入王府。依界錯多日觀察，陸禮並無謀害鳳陵王的意思。”
    不僅如此，陸禮待鳳陵王甚至比親生兒子更甚。
    聞言，他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少年話一轉，“正如公子所料，鳳陵王和多方勢力都有書信往來。可其中最奇怪的是，竟然還有當今唐皇後的書信。”
    聞言，他心下突地一跳。
    “你先退下罷。”
    “是。”
    然而，臨到樓角拐角。
    界錯卻忽然回過頭來，像是個做錯事了的孩子般喚道：“公子…”
    “？”他轉頭看他。
    那雙亮的嚇人的招子，此時正炯炯的望著那如水般淡靜的少年人。
    “公子，鳳陵固然安全，卻不是界錯想要停留的地方。而鳳陵王是否安全，也不是界錯想要考慮的事。”
    辨不出年齡的麵容，一向因為安靜而讓人更覺深沉。然而此時，卻像個平凡的別扭少年一般不安地扭捏起來。最後，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出像是告白一樣的話語：
    “但是，如果公子讓界錯再做一次選擇，界錯還會選擇回到公子身邊。”
    就像所有懷春少年的初戀告白，渴望知曉答案卻又害怕被拒絕，少年一般地慌不擇路地轉身下樓。
    ＜少年情懷總是春吖~界小錯（青筋狀）：你放···p！我那是崇拜我家公子你懂不？！＞
    簡直是落荒而逃。
    乒乒乓乓！！！！！
    然後果不其然從樓下傳來一連串的巨響，顯然是有呆傻的笨小孩摔倒了。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卻忽地一僵。
    “小聆水在想什麼呐，這麼開心？”
    他不知何時又置身庭中，身旁仍是美酒。
    花間有一個發色淺淡的貓樣少年，彎著一雙水色的瞳子笑盈盈的望著他。
    “師兄？”
    上一秒還是笑意盈盈，雲逐曖忽然臉色一變急道：“小聆水你為何還在這裏，難道忘了師兄說過的？”
    他不在這裏，他應該去哪裏？
    熒惑星現，破軍異位。天下必亂！
    那一夜，雲逐曖便是如此說的。
    他忽然想到什麼，心頭一震。
    難道指得並非湘越之戰？
    “師兄＿＿”
    “小聆水，難道你看不到麼？”貓樣的少年人襲上來，用手掌覆蓋他的眼。
    再拿開，他被眼前的景象駭得說不出話來。
    被血汙沾染的女子血淚如注，厲聲道：曲聆水，我要睜眼看你＿＿究竟是何下場！！
    “姐姐…”他伸手想要拉住那隻手，眼前的曲聆璃卻又變成了界錯。
    方才還鮮活的少年忽然渾身浴血，滿是血沫的口開開闔闔：“公子，如果讓界錯再選擇一次，界錯還是會選擇回到公子身邊…”
    “聆水哥哥，綺容從不後悔為你擋這一箭…”
    “你以為你是誰的兒子？”溫婉的母親聲淚俱下，火海中惡如厲鬼，“欠你的，還得還不夠麼！哈哈哈…”
    “母親…”他徒伸著手卻誰也不曾握住。
    火光中，曲君睿厲聲喝道：“快走！”
    他本能的後退一步。
    軟軟的童稚的身體欺上來，“舅舅，為什麼不要典兒？”
    他低頭，看見宇文典大大的眼睛裏血淚如注。
    “不…”
    這簡直是人間煉獄！
    “看清了麼？”雲逐曖曖昧不清的嗓音，粘膩而來。“你此一生＿＿”
    他忽然被一雙手從身後溫柔而憐惜地環抱住，背後肩胛處感受到血的溫熱。
    “注定…”
    那聲音像是兩個聲音的重合，繼續娓娓道出那句詛咒。
    他猛地退出那個懷抱，驚駭地瞪大了雙眼。
    “所愛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