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的整個世界，都寄居於這小小的十幾平方米之內。
    用別人的眼光來看，這是可怕的，這種生活狀態的人幾乎是無可救藥了，但是每當張延站在走廊外麵的洗漱間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時，都沒有什麼感覺。
    張延的個頭不高，至少和廖思亦比起來是不高。究竟差了幾厘米兩個人都沒研究過，但張延要直視廖思亦的眼睛，就必須微微仰頭。張延的頭發亂而且硬，明明不怎麼長，長在他腦袋上就有了淩亂效果。張延不戴眼鏡，這也是件奇事，按說每天在漆黑的屋子裏盯著電腦屏幕的人怎麼可能不近視，但張延真的就不近視，眼睛好得能看到對麵宿舍樓陽台上掛的女生胸衣的尺碼。
    張延實在是個長相平凡的人。
    平凡的意思就是說，不好看，也不難看，沒有任何特點，紮在人堆裏就找不著，第一次見麵的人往往記不住他的長相，要到第二次才能把他這張平淡的臉和這個平淡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張延有點搞不懂，廖思亦到底喜歡自己什麼。
    這樣說似乎有點自作多情的意味，但是自作多情是所有人類共有的毛病，尤其是男人。
    廖思亦在很多時候，會似有意似無意地接近張延，不是說心靈上，就是說身體上。他會在張延坐在電腦前翻譯英文的時候，伏下自己的身體，在他耳邊輕聲問要不要喝熱水，也會在張延洗漱的時候，故意跑到他身邊洗衣服，而且以他自己的手上全是肥皂為理由，讓張延幫他把袖子挽上去。
    張延並不討厭他這樣做。有的時候，張延會覺得，自己在扮演一種角色，一種廖思亦需要的角色，既然如此就要把這個角色扮演好。
    所以，在廖思亦給他端水過來的時候，張延有時會抬手，摸摸他的頭發，動作還算溫柔。每到這樣的時候，廖思亦都會看著張延出神，幾秒鍾之後照例會回過神來，像平時一樣微笑。
    “你平時都住哪裏？”有一天張延這樣問。
    廖思亦大大方方地笑了：“朋友家。”
    張延點點頭，再不多說什麼了。
    廖思亦的“朋友”應該很多，這一點隻需要看看他的容貌和氣質就猜得出來。但是張延一直猜不出廖思亦在和那些人相處的時候，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廖思亦很隨和，脾氣好得離譜，時常縱容他人，還擅長照顧別人，給人的感覺像個有很多孩子的大家族裏的長子，溫柔，隱忍，穩重。這種人會被人壓在身下玩弄嗎？如果是的話，他那時會怎麼表現？
    這種事張延隻是偶爾想一想，而不會一直想著，畢竟好奇心人皆有之。
    事實上張延也不知道，自己在大部分的時間裏想的是什麼。
    醉生夢死。
    這個詞很合適。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有紙醉金迷的資格，那是富家公子哥才能有的待遇，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就是醉生夢死。
    不需要真的喝酒，不需要身邊有女人，隻要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日複一日地過著差不多的日子，從沒有打算過未來，從沒有考慮過活著的意義，隻覺得每一分鍾都空虛而快樂，就是在醉生夢死。
    張延和一般宅男的區別，恐怕就在於，他知道這種生活的真相，但從未有過悔恨，恐懼，迷茫或者痛苦。
    他平靜得像個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