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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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寶貝我們什麼時候出去看看…”
“現在還是很熱,等天黑吧。”
“可是,天已經黑了啊。”阿美趴在窗邊,推起竹編的小窗戶,向外看。
蕭雨澤笑了。
“那就走吧。”
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自己的雨披似的風衣來,穿上了,然後卻捏住了阿美的手,不讓他戴帽子。
“哎?”阿美笑著掙紮了幾下,想把帽子搶回來,結果沒有成功,“寶貝別鬧啦。”
“別戴這個了,”蕭雨澤順手把它扔到了床上,“我想好好看著你。”
阿美似乎有點不安:“外麵人很多…”
“讓他們看。”
“好啦…”
吊腳樓下,已是一片流動著的燈光。
樓下是河,河裏有燈。各種顏色的河燈,從河的上遊漂下來,順流而下,把小小的、暖暖的光灑了一路。天上是星,雖然不多,卻亮,幾顆大一點的映到水裏來,也就分不清楚哪裏是燈,哪裏是星了。
“我們去對岸吧。”
“好啊。”
人很多。可以看得出來,大多是外地來的旅客,一個個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恨不得把這裏整個裝進眼睛裏去。小孩子在橋上跳來跳去,大人便在橋的那頭嗬斥,橋洞底下的小船裏,時不時的便有撐船人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嗬嗬地笑。
阿美似乎也看得呆了。
“怎麼了,”蕭雨澤的手加了一點力氣,“累了麼?”
阿美搖頭,笑了:“好漂亮啊!”
“水?還是橋?”
“都漂亮。”阿美很真心地說,又留戀地看了一眼河對岸的小樓,“哎!從這裏看,我們住的地方也很漂亮呢。”
蕭雨澤忽然靠了過去,從背後摟住了他:“想回去了?”
阿美笑著掙開了:“哪有…”
蕭雨澤背倚著橋的欄杆,向河水的另一頭望去,阿美也想回頭看看,結果被蕭雨澤的手扣住了肩膀。
“哎?寶貝幹嘛不讓看…”
“因為我要說給你聽。”
“好啊好啊,那你說吧。”阿美留意了一下橋上的人,發現大家都沒怎麼注意他們,於是放了心。
“那是河的源頭。”
“哎…能看見源頭的嗎?”
“看不見,隻是猜的。”
“哦。”
“河燈都是從那裏漂過來的,從這裏看,好像是天裂了一道縫子,然後許多的星星就從裏麵流出來了。”
阿美輕輕地捶了捶蕭雨澤的肩膀:“哥也想看看。”
蕭雨澤笑了:“看了不許後悔。”
阿美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被蕭雨澤把身子扳了過來。
他也看到了蕭雨澤所說的,那河的源頭。
可是那裏,什麼也沒有。漆黑的夜色,從那裏蔓延開來,像黑沉沉的海麵與天空的交界處。隱約地能辨認出一點船的痕跡,也不是那橋下悠閑自在的小船,而像是某種拉貨用的小型貨輪,靜默在夜色裏,把不合時宜的工業氣息送進了被水環繞的小城。
“哎…”阿美有些回不過神來。
“後悔嗎?”蕭雨澤逗他。
“不後悔。”
蕭雨澤寬容地笑了,似乎原諒了一個嘴硬的孩子。
阿美轉過了身來,然後忽然把蕭雨澤緊緊抱住了。
橋上的人川流不息,可是每個人,都隻顧著欣賞自己心中的美麗風景,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有兩個忐忑不安的人,一邊緊緊相擁,一邊胡思亂想。
“大家都不看我們。”蕭雨澤自嘲地笑笑,“又自作多情了。”
阿美趴在他肩上笑了。
“寶貝,你的眼睛是不是跟其他人不一樣呐?”
“這是什麼話。”蕭雨澤把手指插進阿美長長的金發裏,寵溺地摩挲著。
“哎,哥就什麼都看不見啊。”阿美的手,也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腰,“看不見,更寫不出來呐。”
蕭雨澤把頭埋進了他的長發裏:“隻要你在,我什麼都寫得出來。”
“哎…”阿美有點感動了。
“一想到明天還得買兩個人的飯,就特別有壓力,”蕭雨澤歎了口氣,“有壓力才有動力。”本想逗阿美笑的,可是,卻沒有如願以償地聽見他好聽的笑聲。
“怎麼了。”蕭雨澤把他從自己懷裏拉出來,看著他的臉。
“哎…沒事啦。”阿美躲閃著他的目光,勉強笑了。
“又在擔心錢的事情麼。”蕭雨澤輕輕地說,目光始終沒有從他的臉上移開。
“沒有啦,隻是在想,我們這樣到處亂走,到底哪裏是個目的地。”
“目的地麼,”蕭雨澤笑了,“本來就沒有,想和你,一直在路上。”
在路上,和你。
和你,一直在路上。
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兩個人,一直走下去,直到不能再走。
阿美癡癡地點了點頭,金色的發擋住了眼睛。
蕭雨澤把他重新按回到懷裏。
忽然感覺到,幸福洶湧而來。
夜很美,夜很靜。小城那頭的喧囂,屬於吆喝著的銀飾小販,屬於拉客的船頭漁夫,屬於跑來跑去、手捧著河燈叫賣的孩子們,不屬於汽車、工廠和夜總會。
“這裏…好美啊。”
“嗯。”
“哎…寶貝,你聽。”
蕭雨澤沒有放開手,就這樣抱著自己心愛的人,側耳細聽。
“是什麼樂器啊?”阿美輕輕掙開蕭雨澤的懷抱,探著身子,往橋下看。
“二胡,”蕭雨澤笑笑,“應該在那邊的小巷子裏。”
兩人對視了一眼。
“要不要去看看?”
“哎?好啊。”
從橋上下來,便忽然進入了人間。一個熱鬧的、醇美的夜,水中夜。
穿過一條小小的街,便看到了一座橋。
一座建在陸地上的橋。橋上是什麼已經看不清楚了,橋下,卻是一個休息的好去處。
陰涼的、覆著青苔的石階上,白天賣花的女孩子們正嘻嘻哈哈地坐成了一堆,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有的戴著苗家的纏頭,有的便是純粹的漢人裝扮,手裏的活計都被放在了一邊,大夥說著,笑著,眼睛卻始終不離開一個人。
一個老人,正坐在大家的對麵,投入地拉著自己的胡琴。
阿美笑了,蕭雨澤也笑了。
就這樣,不需要走上前去,隻要靜靜地看著,聽著,就會覺得自己的靈魂,慢慢變得幹淨起來。
可惜,一個小姑娘發現了他們。
“咦!”
她這一叫喚,大家的目光便紛紛像這邊射過來。
阿美驚慌地想要逃開,可是被蕭雨澤拉住了。
阿美驚訝地抬起頭,卻看到蕭雨澤在笑。
不要緊的麼…被看到,不要緊的麼…
那小姑娘忽然跑上來,往手裏的花往阿美手裏一塞,用好聽的、軟軟的當地話說:“姐姐送給你!別嫌棄,還沒枯哩!”
蕭雨澤替他道了謝:“謝謝小妹妹。”
小姑娘笑了,臉蛋上笑出了兩個紅紅的酒窩,然後又跑了回去,繼續坐著聽曲子了。
阿美還沒有回過神來。
蕭雨澤望著他,笑了:“知道送花給你是什麼意思麼。”
阿美疑惑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蕭雨澤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意思是,大家都看得出來,你要嫁給我了。”
“哎…放我下來——”
“不放。”
“寶貝聽話啦…”
蕭雨澤笑了,俯下身去,在他耳邊小聲說:“等回樓上去了,我什麼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