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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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降臨到寂靜的沼澤。推開門,迎上的是滿滿的夜色。
阿美披了件衣裳,走了出來。夜真的很靜,靜而美,遠處的蘆葦蕩,變成了一片被薄煙籠著的墨綠,感覺不到風,卻能看到風的影子,當它從蘆葦蕩中滑過的時候。
他們的小房子正對著一片池塘,而房子後麵,卻是一塊平實的空地。不知怎麼,走著走著,就繞到房子後麵來了,阿美抬起頭,看看遠處籠罩在淡淡月光下的水與草,忽然覺得很安心。
蕭雨澤還在睡著呢,阿美笑了。這兩天,他似乎睡得很好。還沒到半夜,不是巡視的時候,所以現在是最好的休息時間,隻是阿美睡不著。
“在想什麼?”
阿美猛然回身,蕭雨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後,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月光下,白襯衫似乎變得有些透明了,像冰,而冰裏麵的人兒,像極了清冷的月色。
“哎?寶貝兒你醒了啊。”阿美說著,卻沒有迎上去,似乎害怕靠得太近,會弄髒了清澈的月光。
蕭雨澤走了過來,把阿美攬進了懷裏。
“你身上好冷。”
“哎?我還披了衣服呢。”阿美的手摩挲著蕭雨澤的肩膀,“我們進屋吧,要不然,一會你也冷了。”
蕭雨澤卻沒有答話。阿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不遠處的地上堆著的那些柴禾。
“不用急著進屋,”蕭雨澤從兜裏掏出打火機,“你要是還想再呆一會,我就點些柴禾,暖和暖和。”
“別!”阿美忽然叫起來。
蕭雨澤迷惑地看著他。
“我們進屋吧!”阿美強起來,“快點。”
“好。”
屋裏,隻有一個發黃的電燈泡,懸在頭頂的電線上,朦朦朧朧的黃光照下來,照得人的影子都是散的。
阿美在床邊坐了,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拿掉,似乎有些乏力。蕭雨澤坐到他旁邊,伸出手,摸摸他的額頭:“又燒了?”
阿美搖頭。
“累了麼,”蕭雨澤替他把裏麵的衣服也脫了下來,“今晚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睡吧。”
“我跟你一起去。”阿美說著,卻躺了下來,而且臉也轉到了裏麵。
“那你先睡會吧,一會我叫你。”蕭雨澤站了起來。
他的衣角被拉住了。
“陪我。”阿美忽然說。
蕭雨澤有些訝異。
阿美的身上,帶著一種天然的媚氣,然而,沒有一絲做作。蕭雨澤有時甚至覺得他是驕傲的,因為他從來不強求別人做什麼,相反,隻要是別人想做的,他都會滿足。
這種遷就,不是因為軟弱,而是因為堅強。
像這樣,拉住別人的衣角,讓人留下來,還是第一次。
“你怎麼了?”蕭雨澤坐到了床邊,俯身下去。
阿美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哭了麼…蕭雨澤的心亂了。
“我害怕。”阿美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卻好像很重很重,重得人透不過氣來。
“我在這。”蕭雨澤把他緊緊地按在自己的心口。
“怕火…”
蕭雨澤愣住。阿美說他…怕火?什麼意思…
阿美卻不再說話,隻是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蕭雨澤的手臂,忽然伸到了阿美的腰身下麵,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阿美摟住他的脖子,有點迷糊了。
“給你看樣東西。”
蕭雨澤把阿美放在了屋後的那片空地上,然後用腳歸攏了幾下柴禾,蹲下去,按開了打火機。
“啊!”
細弱的火苗,在風中輕輕顫抖,像一朵剛剛開放就要枯萎的花。蕭雨澤不慌不忙,從身後又抽了些柴禾過來,很快把火攏了起來。
蕭雨澤回頭。阿美的目光沒有躲閃,隻是有些茫然。
“怕麼?”
阿美搖了搖頭。
“怎麼,現在不怕了。”蕭雨澤站起來,抱緊他。
“因為…你在這。”
夜,如睡神冰涼的絲袍,靜靜地裹住他們相擁的身體。耳畔,沒有風聲,隻能聽到幾點細碎的噼啪聲,沒有規律,卻像某種旋律。
蕭雨澤擁著阿美,在火堆旁邊坐下。
“寶貝兒你很會難為人。”
“嗯。”蕭雨澤忽然低頭,用舌頭輕巧地撥開阿美淩亂的發,咬了咬他的耳朵。
“唔…”阿美笑著掙開。
蕭雨澤忽然說:“以前,他們就是這麼難為我的。”
阿美的眉梢動了動,似乎有些後悔:“哎?寶貝咱們別說這個了…”
蕭雨澤的目光穿過跳動的火焰:“我怕什麼,他們就讓我做什麼,直到麻木了為止。”
阿美的眼睛裏掠過一絲驚疑。
“別怕。”蕭雨澤平靜地吻著阿美的額頭,“我沒犯病,隻是想起從前的事了。”
“他們…是為了你好麼…”
“是。”蕭雨澤的嘴角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又有了些諷刺的意味,“如他們所願,我可以強大到不依賴任何人了,然後,得了精神病。”
阿美的手,輕輕地摟住蕭雨澤的脖頸:“不要想了。”
“我恨自己。”蕭雨澤忽然說。
沉默。
“我恨自己…”蕭雨澤還在笑,可是笑得人毛骨悚然,“我恨那個從沒見過的,給了我生命的男人。”
阿美靜靜地聽著,一縷長發不經意地垂落到眉間。
“所有人都對我說,不要依靠,不要依靠任何人…可是,”蕭雨澤頓了頓,似乎苦笑了一下,“可是我是個懦夫。我害怕,我其實什麼都害怕…我,好冷…”
阿美的整個身體,幾乎嵌進了他的身體:“寶貝兒…我在,我在這。”
是火的溫度…還是阿美的體溫…好暖和…好想就這樣抱著,直到被火焰化為灰燼。
“寶貝兒,”阿美幽幽地說,聲音近得就像在心裏,“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怕火?”
蕭雨澤搖頭,手臂上加了力氣。
“九歲那年的夏天,我的家,被一場大火毀了。
其實,沒有什麼。我的家人沒有被燒死。我沒有父母,隻是跟著叔叔和嬸子過。叔叔在外麵打工,嬸子也恰好不在家。
可是,從那一天開始,一切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