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陣痛  第三節  意外
              TAB工作室小說組——RESFY
    雖然他本人也對周圍的景色不熟悉，但是李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不是在拉雷亞了——平原地區怎麼可能有這麼茂密的林子？而且這與之前穿越的林地完全不同，四周都是高大粗壯的闊葉木，枝條上掛滿藤蔓，樹幹和樹根上爬滿青苔，腳下是一片濕滑，法杖在這個時候起到了很好的支撐作用——李總可以在摔倒的邊緣靠著這根白蠟樹的“拐杖”奇跡般再次站穩。頭上是遮天蔽日的樹冠，陽光根本無法穿透厚實的枝葉，隻能在他的頭頂留下一片綠色的光暈，隻是這裏的空氣依然潮濕悶熱。低矮的灌木肆意生長，囂張地和周圍的同類爭奪生存的空間，它們潮濕的葉子洇濕了李的褲子，於是他索性鬆開上衣，袖口和褲腳高高卷起，裝做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迷路了，不停的抱怨腳下泥濘的路麵。
    “好吧，如果我有別的選擇，我肯定……”他又是一個趔趄，趕緊一手撐住法杖一手拉住附近樹枝上垂下的藤條才勉強保證的平衡，“……肯定不會再走這條路了。”
    當他發現自己走出濃霧的時候就已經身處這個沒有邊際的林海之中了，不過好在他本身並沒有哪裏不對勁，盡管在迷霧消散之前他經曆了一次驚心動魄的逃亡——到現在那個粗壯猙獰的影子還在他的腦海裏，它憤怒的咆哮仍然在他耳朵裏遊蕩，但也就是在同時他仿佛聽到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那是一種劃破空氣特有的聲音，就好象米習當時就踩著飛毯急速滑過自己身邊。但很快，那怪物不見了，接著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於是霧也隨即消散。他的雙腳就踩在了一片泥濘之中。
    “好在我這麼狼狽的樣子沒有被米習——不對，是沒有被霍與那個紅毛小子看到……”他擰了擰褲子上的水苦笑著對自己說。但是想到米習卻又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雖然已經在這林子裏摸索了好幾天但他連個東西南北都弄不清楚，這個情況也不比迷失在濃霧裏美好多少。他從心裏是清楚的，他知道現在他已經和大家脫離了。
    然後他抬頭看看高高在上被日光映成翠綠色濃密樹冠，擦了擦臉個脖子上的汗，加快速度朝自己認為對的方向繼續前進。
    “至少，也沒有教授在我邊上嘮叨了，嗬嗬。”他邊這麼想著，努力地加快了腳步，“沒問題的，我總能再見到你們的。在那之前，米習，你可千萬別先死了啊。”
    灌木在他身後搖晃了一會兒，彈落了片片水花，既而恢複靜止，似乎從來沒有人經過，隻能依稀聽到遠處有衣服擦過樹葉留下的輕微的聲響紛擾著這裏的平靜。
    
    離開拉雷亞的時候，回頭看這片已經成為戈壁的巨大平原，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話來。
    “走吧，再翻過前麵的那個小土坡和幾個小城鎮，我們就能到首都可應的範圍內了，那裏非常繁華，對我們來說也相對安全的多了。”裔可理理頭發，麵無表情地朝大家說著，現在的隊伍從最多時候的十八個人縮減到了十四個，誰也不知道李現在怎麼樣了，她現在不敢去想他們還要麵對什麼，目前她必須先趕到可應——大長老會想辦法和公國的議會接觸，並和國王商討有關事宜，照他的速度現在應該已經到可應等待各路殘餘的法師集合到那裏去了，她也不知道所羅門大長老是否已經和其他六所學校取得聯係。所有的事情都處於一個不穩定的狀態。她必須竭盡所能盡快和其他的人彙合，因此沒有時間浪費，這一路他們這隊實在太張揚了。
    “我想……他肯定沒事……”卡爾站在米習身邊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朋友，他把手輕輕放在米習的肩膀上，“你看……當時，我們都看到了他的身邊有一個很強的防護罩……而且，（這個時候他回頭看看裔冉）他現在很有可能是和霍與火山在一起……”
    北極星浮動在他的身邊，溫柔地用流蘇撫摩著米習的胳膊，如同完全吃透了他的心思。
    大風毫無阻攔，在平原上盡情狂奔，猛烈地往米習身上衝撞，就像每一次李沒頭沒腦的衝過來給他一個狠狠的擁抱。他感到疲倦，嘴唇不停的顫抖，他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沒錯，卡爾說的不錯，當時他也看到了，他也清楚的知道李從小就不會受傷，但是現在呢，李要獨自麵對的是一個失控的世界，他們都還隻是孩子。他覺得自己的臉皮繃的很緊，風仍然在他周圍流轉起舞，仿佛根本沒有熱情去理會這幾個人為什麼如此悲傷，一如繼往地劃過他們的頭發麵頰衣服和失落的心。米習深深吸了口氣，一直到感到肋骨都要被肺撐裂的時候才慢慢呼出來，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眼睛很不爭氣的濕了。
    “沒事，嗬嗬……”然後，當米習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不那麼怪異的時候，他看著卡爾，“我也相信他會沒事的，咱們也要更加努力，不然見麵的時候說不定會被那小子嘲笑說沒有長進呢。”
    華靈在他不遠的地方也默默看著這平原，右眼裏那不輸給陽光的金輝一閃而過，她的拳頭緊緊捏著：
    “離開這裏，四百年的等待，幾乎都要忘記呼吸的時候，你把我喚醒，與我建立共生不悔的契約，多少人為了這個目標離鄉背井，多少人為了讓他再次沉睡失去生命，多少殺戮多少戰亂都凝練成氤氳下的千裏殤歌。終於來了，這個時候，讓我借用你的眼最後一次親吻這裏的大地，作我最後一次守護，自此連接東陸和中陸的拉雷亞將暢通無阻，隻為佑及更多人，我遵從您的意思。”
    一種大家從來都沒有聽過的聲音從她嘴裏發出，隨即，就在大家反應過來說話的應該是迷就的時候，無數巨大的龍卷拔地而起，金色的沙暴席卷天地，遮蔽了陽光，地心的憤怒如岩漿般噴湧而出，颶風呼嘯著無盡的憂傷，幾乎要把站在這一切之前的華靈吞噬。她張開雙手，擁抱著這片不知為何如此瘋狂的平原，直到沙暴漸漸平息，迷霧再次蒞臨，她平靜地轉過身來：
    “我們走吧。”眼中的金輝一瞬間顯的異常耀眼。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語言，她帶頭走到裔可身邊，對教授點了點頭。接著，大家逐漸挪動著腳步跟了上去，卡爾拉了拉米習。他最後看看風沙慢慢沉澱下來的拉雷亞，知道這金色的迷霧馬上就會消失，妖靈軍也將可以從容不迫地橫穿這裏直取中部大陸，紛亂的內心隻是希望遠在海邊的克拉克鎮子平安，希望能早點再見到李——當然，他同樣希望霍與和火山也不會遇到危險——盡管他知道他們強勁到可以讓大多數妖靈退卻。
    然後，他握緊自己的銀杏木法杖，和卡爾頭也不回的跟上大家，隊伍恢複到原來的安靜。有人小聲哼著一首有些哀傷的曲子，米習知道是索力德，他哼的不錯，不過調子不是很明快，很快有其他幾個人和他一起哼起來，直到裔可輕輕咳嗽了一下他們的聲音才小了一些。米習始終盯著前麵繆的鞋跟，雖然經曆了這麼多天但仍然可以看出那是雙做工考究的鞋，從跟上可以看到兩側的鞋幫上鏽成流雲的金線，針腳密而不亂；遠遠的有些鳥鳴，逐漸也可以見到些路人，他們沒有對這麼一隊年輕人感到奇怪，基本上都是行色匆匆。
    “對了，米習？”一個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來。
    “恩？”他停下來，等著裔冉趕上他，“怎麼了？”
    “恩……是這樣……”她看了看卡爾，有點吞吞土土，手擺弄著衣擺上的係帶——這件衣服是裔可幫大家準備的便裝裏的一件，看來她的確了解自己的女兒怎麼穿比較漂亮。
    “對了米習，我可能要去找加斯，剛才他答應教我唱盡留禱告詞，就是索力德唱的那個……那麼我在前麵等你吧？”卡爾對他們揮揮手就快速跑開了。
    “好了，說吧，怎麼了？”米習放慢速度，但是他沒有看她。
    “我突然想起來，迷就出現之前你對它做了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把聲音壓的很低，比較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的人。
    米習的腦子突然嗡的一聲，仿佛華靈那件事情之後他就把自己法杖自動擊退迷就的過程給忘的一幹二淨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裔冉還記得，而且如果他的記性不壞的話，當時的情況是在一片迷霧中發生的，裔冉雖然和他很近但也應該沒有看到。不過他隻是這麼想了想，接著也小聲的把情況描述了一遍，隻是有些細節他也記不清楚了，同時他也盡量縮小了那一擊的強度，隻是說成迷就沒有防備的瞬間自己的法杖失控的攻擊讓它失去了平衡而已。
    “怎、怎麼了？”他發現身邊半天都沒有聲音，轉頭發現裔冉正眉頭緊鎖地看著他，不由的一陣心慌，“我說的是實話，當時就是……（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變的很大，立刻捂住嘴巴，接著小聲繼續說道）就是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這讓我想到了什麼麼？”她輕輕把銀色的發絲挽到耳後。
    “……”
    “想到了我自己，”她把眼神從米習臉上離開，“就是這樣，有的時候我的法杖也會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施放出強大的咒語……但是，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且有一種不真實感在壓迫我的神經，仿佛……仿佛那個時候，我變的不是我自己了……”
    米習聽的心驚肉跳，因為的確當時站在北極星上的他就是這個感覺……巨大的力量湧動在他的胳膊裏，順著他的法杖如洪水般宣泄而出的時候，自己的身體是自己在支配麼？瞬間的暈旋扣擊著他的思緒，那個刹那的爆發幾乎要把他從北極星上摔下來。
    “嗬嗬……也可能是我自己最近太累了，你知道，”她苦笑著看了看米習，但卻意外的沒有看出他內心的緊張，“我們都在緊張的度過每一天，大家也都很疲憊……算了，我自己的問題還拉著你這麼羅嗦，對不起拉……不過，你能施放出擊退迷就的巨大力量，無論怎麼的確是讓我和媽媽刮目相看了！要加油啊！”
    然後，她衝米習笑了笑，伸出了兩個大拇指對著早就呆住了的米習晃了晃，隨即甩著銀白色的頭發跑向隊伍的最前麵走到了裔可身邊，抬頭也對著她點點頭。
    “裔可教授覺對我刮目相看了？”他覺得這個隻有霍與才有可能得到的評價的到來對自己是如此突然，這個時候，他發現裔冉又回頭朝他笑了笑，心裏一陣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也應該笑笑，但是耳朵不知道怎麼會那麼燙，於是尷尬地低頭，假裝突然看見自己的鞋帶鬆開了。
    加斯和卡爾從一邊湊過來，然後加斯大驚小怪地發現米習的臉居然紅的不像話，這樣整個隊伍的氣氛比起剛才要活躍了些，大家的情緒也都不再那麼低落。腳步上自然快了起來，街道漸漸出現，而路邊的茶攤和驛站也多了，更多的行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不過大部分仍然是行色匆匆。
    “我們找家茶攤歇會兒，索力德,”她朝這個大個子男生點了點下巴，“我們去看看能不能弄輛比較大的馬車，這麼多人一起走會很顯眼。繆，加斯，你們照看大家，不要離開這裏，等我們回來。”
    “米習，毯子你要記得收好，”她轉向米習，米習緊張的摸了摸箱子，他在幾個小時前把毯子疊好放進了箱子裏，“還有大家要記好不能輕易召喚出法杖，大家都應該時刻記得我們的身份。”
    兩個人消失在大家身邊，店老板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米習坐在茶攤邊，身邊是默默喝茶的安泉泉和裔冉，米習發了一會兒呆，他甚至幻想著裔可回來的時候會不會把李帶回來，於是對著自己麵前茶杯裏升騰起的熱氣走神，連加思的笑話都聽的心不在焉。不自覺周圍的人聲都變的那麼讓人疲憊，他覺得自己甚至懶的轉動眼球，突然裔冉的笑容又闖進來，和一頭蠻炙圍著他開始跳舞。黑魔導士舉著索力德跑的飛快，繆朝他們發出一個個耀眼的咒語，華靈和裔可交換了位置，正對著裔可訓話，表情猙獰。他突然驚喜地發現李怎麼回來了。正想和他談談，但是看到他正和迅影的刺探熱烈地擁抱。突然眼前又是一花，仿佛身處尖頂峰酒吧，媽媽正在和費洛司太太跳著熱烈的舞，李的媽媽和巴利·馬帝尼喝的爛醉，弄的老板莫·貝爾曼非常生氣，連小提琴也不拉了，男人們都在嘲笑丘依和莫尼卡太太的舞步，孩子們瘋狂的到處亂竄。  
    然後，他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趴在了桌上，手中的茶杯翻倒出去，他渾然不覺，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少爺……對不起，少爺，請……”火山跟在霍與身後，迅速移動，輕巧地繞過錯綜複雜的藤蔓，穿過枝繁葉茂的粗大樹木的間隙，與前麵一個火紅色的影子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少爺，請您聽我說……”
    “閉嘴！！”霍與沒有回頭，他現在怒不可遏，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腳下速度變的更快，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甩掉身後的影子。
    “少爺，您需要冷靜。”火山的聲音依然空洞平靜，沒有任何感情，“尤其是現在這樣……”
    “我讓你閉嘴！！！”
    他突然停下來，對著在他身邊停住的火山狂怒地嘶吼。
    “你要服從我爺爺的命令照顧我，聽從我的命令對吧？好的，好的，現在開始，我不允許你跟在我身邊，不許出現在我能看的見的範圍內，禁止對我的行為做出幹擾，尤其是禁止你幹擾我的力量！！我的安全有我自己負責，我還沒有弱到需要個保姆的地步！！聽清楚沒有？！現在！馬上！離開！！”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因為這些都與霍姆勒爾先生的意思相違背，也對您的安全不利，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他低頭謙恭地說。
    “那麼，”霍與從牙縫裏塞出幾個字，“至少別讓我看見你！”
    “對不起，恕我直言，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閉嘴！！我不想讓你照顧，如果是爺爺的意思，我現在給你這個權利，你自由了，你走吧，我很煩，也很累，現在我完全不在做我該做的事情，已經四天了我還在這個林子裏出不去——你閉嘴，我會靠我自己的力量走出去！！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恩？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還和她在一起！！如果他們再遇到什麼危險，至少我也可以保護她，”
    他猛的拉開自己的領口，一個深紅色徽章烙在他的鎖骨皮膚上，他指著那標誌。
    “你忘記我們的家徽了麼？忘記我們的家訓了麼？你忘記我爺爺一生所捍衛的是什麼了麼？！！你難道不知道我要幹什麼，我想做什麼麼？！！為什麼一定要用保護我的安全作為借口來禁錮我？從你一開始跟蹤我到克製我的力量，現在你終於成功了，居然利用迷就把我和她脫離開！你都幹了什麼？！！放任他們殺了我們的一個同伴，還準備離開大家，你是不是打算讓他們再屠戮我們更多的同伴？當前的情況你比我了解，怎麼會做出這樣一個逃避的決定？！！恩？你到底是不是個法師？到底是不是長久跟隨著我爺爺的法師？！”
    “……對不起少爺，你總會理解我的，但是以上你所說的一切我不會為我自己辯解，無論你是否願意，我還是會這麼做的。”他沒有絲毫的動搖。
    霍與閉上眼睛努力沒有讓自己再次發怒。
    “好吧，我現在想看見裔冉，想看見大長老，想看見歐爾丁，甚至是米習，還有那個混小子李，我想看見任何人，”他看著手中的法杖，“但是惟獨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你明白麼？隨便你用什麼辦法，隻要暫時不要讓我感覺到你在我身邊就行，給我一點孤獨好麼？我求你了。”
    “看上去，”火山的聲音裏透出了一絲驚詫，“你似乎可以看到一個你願意看見的人。”
    “什麼？”
    巨大的叫聲由遠及近，然後他們麵前的灌木叢突然是一陣劇烈的晃動，一個人狼狽的翻滾而出，猛的撞在了霍與的身上——在他被撞上之前他就基本上猜到了這是誰了——把他也連帶著撞倒才勉強停下來。
    然後，他跌跌撞撞爬起來，蒼黃的頭發淩亂不堪，來不及理衣服，先把霍與拉了起來。
    “真不敢相信！”他盯著霍與，“居然碰到你們了！剛才我被被山螞蟥咬的好慘……”
    “……”霍與幾乎想要爆炸了，他的背還在巨痛——剛才那一下真夠他受的。
    “怎麼，忘了我了？是我啊，我是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