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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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不眠夜,彼得一會兒故作冷漠一會兒滿臉著急,梅爾幽默的話語與爽朗的笑聲如電影般在我腦中穿梭。
終於熬到天亮,卻害怕母親沒完不了的盤問而不敢起床,隱約聽到細細的腳步從門前悄悄而過,我知道那是姐姐。
“藍藍怎麼還沒起床,昨天一整天都沒見著她的人影,這麼大的丫頭了,瘋起來不個數。”媽媽在對姐姐抱怨著。
“讓她睡一會兒吧,她昨天累壞了。”姐姐小聲地替我求著情。
“好吧,待會兒她醒時叫她來見我。”外麵傳來母親遠去的腳步聲。
門輕輕地被推開,姐姐閃了進來,她的頭沒梳,一圈一圈地垂在肩上,雪白的棉布睡袍一直到腳背,她的腳是光著的。姐姐一抬頭,看見我正在望著她,臉居然紅了:“藍藍,我以為你睡著了。”說完便掀開我的被子,鑽了進來:“藍藍,我想和你說說話。”姐姐的眼睛發著動人的光彩。
“我昨晚一宿沒睡,眼裏全是昨晚聚會的情景,他不停地邀我跳舞。”
“誰不停地邀你跳舞?”
“梅爾.南秋。”姐姐的臉又紅了。“我簡直是太幸福了,整晚他都和我一個人跳。”
“邀你跳舞你就幸福,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我毫不留情地挖苦著她。
“不,不光光是請我跳舞,我看到他的眼睛裏閃耀著火花,整晚上他都隻和我一個人說話,他的嗓音是多麼柔和,他的態度是多麼彬彬有禮。”姐姐一臉的陶醉。
“這也許和他所受的教育有關,他可能對每個人都這樣。”
“哦,不,他隻對我這樣,我昨天明顯感覺到了其她姑娘們妒忌與失望的眼神。”
“哦,哦,這又怎樣呢?難道你這就嫁給他了?”我毫不留情麵。
“瞧你,藍藍,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我想他會來向我求婚的。”姐姐羞赧地垂下眼皮。
“我覺得你現在不必報太大的希望,而且你應該明白,現在婚姻這事並非如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咱們中國是非常講究禮儀的,他家得派人來向我們家求婚,爸爸和媽媽如果同意了還好,如果不同意,或者他沒來求親,你就得飽受相思之苦了。不過,梅爾這個人我喜歡,溫和、善良、幽默,是一個不錯的人。”我象長者似的破析給姐姐聽。
“這是個問題,藍藍,萬一他不來怎麼辦呐?哦,有一個疑問,昨晚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出現的?他一直在和我談起你。”一直逃避的問題還是來了。
“這個很簡單,我在路上遇到他迷路了,便送他回家。”沒辦法,還是如實回答為妙。
“他迷路,你送他回家?沒搞錯吧,我親愛的妹妹。”姐姐說著摸了摸我的腦門。我笑著躲開:“真的沒騙你,事實的確是這樣。”
我和姐姐就這樣在床上嘰嘰喳喳鬧了一上午,中午時分,兩個人分別起床梳洗。吃飯時母親幾次想問我,都被父親的眼色打斷,父親一向護著我。我裝作沒看見,一吃完飯就躲到房裏拿出一本詩歌看了起來,翻了一篇美國詩人狄金森《夏之逃逸》,詩的意境優美,有創造性,尤其是最後一句“就像如此,也不用翅膀,也不勞小舟相送,我們的夏日輕逸地逃去,沒入了美的境中。”全詩使用17世紀英國宗教聖歌作者艾薩克.沃茨的傳統格律形式,節奏感極強。我沉浸在詩意中,不知不覺,竟讀出聲來:
不知不覺地,有如憂傷,
夏日竟然消逝了,
如此地難以覺察,簡直
不像是有意潛逃。
向晚的微光很早便開始,
沉澱出一片寂靜,
不然便是消瘦的四野,
將下午深深幽禁。
黃昏比往日來得更早,
清晨的光彩已陌生—
一種拘禮而惱人的風度,
像即欲離開的客人。
就像如此,也不用翅膀,
也不勞小舟相送,
我們的夏日輕逸地逃去,
沒入了美的境中。
讀著讀著,外麵居然下起小雨來,屋簷上的雨點不緊不慢地落在窗下的芭蕉葉上,叭嗒叭嗒作響,如一首動聽的敲打樂,配合著我讀詩的節奏,嘈嘈切切,切切嘈嘈。正自我陶醉著,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是一陣吵雜的人聲。
從窗口向外看,進來的居然是昨天彬彬有禮的騎士梅爾,他真的來我們家提親!我飛快地跑下樓,爸爸,媽媽和姐姐已站在客廳裏了。還是昨晚看見到他時的打扮,卷曲的頭發上不停地滴著水,傭人早已送過幹毛巾。
“今天真不湊巧,本來是想邀請水小姐和藍小姐一起去郊外騎馬的,看來要因這鬼天氣而被迫停止了。英國就是這鬼天氣,不象你們中國。”梅爾一邊抱怨著一邊沒忘了讚一下我們的故鄉,真是個好人。
“你昨天跑得可真快,藍小姐。”他把目光轉向我。
我的臉一定紅得像柿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轉頭看見母親責備的目光,我低下頭,不停地用十指相互纏繞著。
這一天是星拜天,天氣格外晴朗,天上的浮雲如魔術師般變幻著各種姿勢,一會兒如騎著戰馬的唐詰訶德;一會兒如正欲飛往阿爾卑斯山脈的雄鷹;一會兒如白令海峽上的船舶,我和姐姐坐在馬車上高興地指著天空大呼小叫,不知不覺南秋家的騎馬場到了。
梅爾早就在騎馬場門口迎接我們了,深藍色的獵裝黑色的高幫馬靴,白色的手套,漆黑的長鞭把他修材的身材襯托的更加偉岸,一雙星眸在看到我們時發出動人的光彩。
一起來的有他弟弟梅傑、妹妹梅麗,彼得居然也在。梅傑是個內向的小夥子,身高比梅爾稍矮一些,一身黑色的西裝,鼻梁上架著鑲著金邊的眼鏡,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有點憂鬱,臉上不苟言笑,隻是在我們相互介紹時,點了一下頭,以後便閃在一邊,默默地注視著我們。
梅麗如她的名字一樣美麗,眼睛、鼻子、嘴巴看上去小巧玲瓏,一件淡草綠的的露肩連衣裙,襯得皮膚雪一樣白,她的手上戴著蕾絲花邊的鏤空手套,看上去特別別致,她高興地同我們握手、擁抱後便拉著姐姐到一邊去說悄悄話。
我今天沒穿裙子,隻一身藍色牛仔裝,頭發盤在帽子去,看上去一定像個小男孩。彼得在人群後麵不停地朝著我打手勢,我朝他走過去,打了個嗨,便和大夥一起朝馬圈走去。
馬圈裏關了七八匹馬,那匹棗紅色的我已見過,一匹黑色公馬的最是高大,我聽梅爾叫它黑旋風;一匹白色母馬的看上去很溫順,聽梅爾叫它千裏雪,還有幾匹分別是黃色、棕色、黑白色、灰色等。我盯著那匹黑旋風舍不得走,它長得太漂亮了,全身上下一片黑,鬃毛極有光澤,長尾巴一直拖到地,若騎在上麵一定很威風。
彼得見我停在黑旋風麵前,走上前勸我不要騎這匹,說這馬挺凶悍的,除了主人,沒人能征服得了他,你還是找匹小溫順的小母馬騎騎算了。我當然不服氣,在上海時我就曾在賽馬場專門學過騎馬,什麼樣的馬到了我身裏都得乖乖聽話。
在前麵正在給大夥作介紹的梅爾回過頭,見我和彼得在爭執,便走過來:“怎麼了,我的小天使,你選這匹馬騎?”
“是的,我就選這一匹了。”
“可以,不過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和我共騎,除了我,誰征服不了他。”梅爾得意地炫耀著。
“你小瞧我,我有多年的騎馬史。”我也得意地向他誇耀,其實我十歲才學騎馬,就算天天騎,也頂多騎了四年。
“不信,你牽一下他的繩試試,如果牽得走它,我讓你騎。”
“好,一言為定,我們擊掌為誓。”
“一言為定,擊掌為誓。”我和梅爾的手掌猛烈地拍到一處,發處響亮的聲音。姐姐和梅麗一同過來看熱鬧。“藍藍,你又在玩什麼新花樣了?”姐姐一臉的擔心。
“沒事,我準備騎這匹黑旋風。”我胸有成竹。
“藍藍,不要做危險的事,不然以後媽媽都不會讓你出來了,萬一發生了什麼,我無法回去向爸爸交待。”姐姐著急地說。
“水小姐,不要急,就讓她騎騎看吧。”梅爾上來勸他。他真的以為我連馬都牽不走嗎?我有點惱火,等著瞧吧。
黑旋風對於人們的評頭論足,無動於衷,它一動不動地望著鄰欄的那匹白母馬。打開柵欄,我用手摸了摸它的脊背,又抱著它的頭親了一下,隨後牽起它的韁繩,真的牽不走!任憑我怎麼牽,怎麼哄,黑旋風站在那兒就是一動也不動。
回頭看到彼得笑得幸災樂禍,姐姐笑著鬆了一口氣,梅傑兩眼望著別的地方,似乎沒看見這一切,梅麗會心地笑著,梅爾則雙手環抱,嘲弄地看著我。
“怎麼樣,我的小天使,你牽不了它吧。”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還是我腦子裏臆想出來的,總之我特別難受,感覺到臉上的滾燙,我才知道眼淚早已不爭氣地串了出來。
一片模糊中看見一隻凳子,我快速地搬到馬的身旁,踏上凳子,一翻身就跨到了馬背上,抓起馬韁,我朝著馬屁股使勁一拍,黑旋風似乎被激怒了,它可能想不到除了主人還有別人能躍上它的馬背,它使勁地甩著頭,極不情願韁繩被我控製,我揪住它的鬃毛,使勁用腿蹬著馬肚,黑旋風被激怒了,“噓遛遛”一聲長嘯,甩開蹄子就往外衝去,我一下子呆住了,抓著鬃毛的手不停地顫抖,閉著眼睛趴在馬背上,耳邊傳來眾人的驚叫聲呼呼的風聲,隻覺得那馬的肌肉在快速地擺動。
黑旋風在桑菲爾德鎮的大道上劇烈地奔馳著,它的後腿在奔跑中彈得極高,我唯一的動作就是緊貼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被摔下來,我的牙齒撞在馬背上,卻忘了疼,我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
黑旋風拐進了一條林蔭大道,感覺中是我那晚走過的,忽然馬兒長嘯一聲,前蹄忽然一騰空,停在那兒不動了,隨著慣性,我的身子衝向了馬頭,我當時的感覺是我要被摔死了,在我沒嚇昏過去之前,看見一個人把我抱在懷裏,那個人身上沒有香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