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方丛廉送张安望和沈鑫出门，回头一看，没见到林耿跟上，于是跟他们告别之后，又逆着人流，往办公室走去。一推开门，看见林耿正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黑板，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三指夹着笔，时不时地划动两下。
    “林老师，怎么了嘛？”方丛廉站在他的身后，弯着腰，尽量让视线与他的一致，看向黑板，也没有觉察到什么，于是出声问道。
    林耿知道身后来了一个人，但是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方丛廉，因为他的脚步声总是节奏较一般人要快，频率稳定，且给人一种强有力的感觉。
    “唐社找到刘达文的工厂在哪里？方队，你帮我圈一下。”林耿想站起身来，但正好撞到了方丛廉的下巴，慌忙扭过头，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方丛廉把下颌往下撑了一下，用来缓解疼痛，伸出手揉了揉，说道：“没事没事，要我给你圈啥？”
    林耿怀着歉意的目光看向他的下巴，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有些歪，但是顾不得扶正，把手中的笔递给他，说道：“我想看看刘达文的工地，市局，案发现场三者之间的距离。”
    方丛廉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拿起递过来的笔，走到玻璃板上挂着的建宁市区的区域图，在上面圈了两个黑圈，又从案发现场到其余两个地方的路线给连接起来。
    林耿抬起手把眼镜直接摘掉，弯着腰，把头凑过去，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变得清楚，顺着上面画好的路线，三个地方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等边三角的形状。
    如果把在处于左下角的案发现场当做是顶点的话，市局就处于最右边的点，工作工地在顶点的上方偏右。顶点往下到江边，偏右一点就是上来的阶梯，再往右，不超过市局垂直下来的方向就到了新建的阶梯，继续往右，就到了山水国际的那条阶梯，在市局的左边。从地图距离来看，以新建阶梯为中点，到右边山水国际的距离要长于到左边的阶梯。
    “方队，刘达文可能是想找我们帮忙。”林耿看着区域图，就像是自言自语道。
    方丛廉没有注意听，重复问了一句，“什么？”
    林耿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后，从他的手里拿过笔，用笔尾戳在新建阶梯，解释道：“他们三人在这里下车，可能是因为刘达文用一个合理且急迫的借口，被两人拽下了车，再趁两人不注意，逃跑了。工地周围应该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有可能有认识他的人，没有过节回家，往右是市局，有缉毒队的认识人员，所以我怀疑他抱着想活的念头，坚持到了这里。”笔落在了案发现场。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地从墨黑的天空落下，铺在了窗台沿边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方丛廉跟着他的笔，慢慢思索着，见他讲完，才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种情况。”
    “而且我怀疑这个工地除了刘达文之外，还有其他见过唐社的人，或者是试药的人。所以他们把刘达文杀死后，没有把尸体给带走，是在震慑其他的试药人。”林耿说完之后，往旁边一站，给方丛廉让出了位置。
    “行，我待会儿去叫人跟工地负责人联系一下。”方丛廉看着区域图对于林耿的思维跳跃能力有了很大的认识，“我们先回办公室吧，不是想吃农家小炒肉吗？我还没看有没有存货呢。”
    方丛廉说完，便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顺带打了个电话，叫人去查一下工地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早上六点整刚过去没多久，天还刚刚亮，雪依旧是飘着，不过比晚上要小很多，所有人都准备出发开始新一天的调查，市局就接到了下面的报警电话，声称工厂和周围居民区的固定垃圾堆里出现了一句男性尸体，死相凄惨，报警人是收垃圾的大爷。
    接到电话之后，所有人都立即出动，等赶到时，案发现场已经被周围派出所的民警用黄白相间的隔离带给保护起来了。
    方丛廉率先掀开隔离带，把林耿拉了进来，观察现场。
    死者是名男性，仰面躺在生活垃圾里，面部都有或重或轻的淤青，嘴角还挂着已经凝固氧化的血痂，身上穿着棕色的毛衣，毛线看上去质量不太好，硬硬的，但是做工却非常简单精细，有点像是平常家里手工制作的。裤子是条带绒的黑色牛仔裤，上面沾有干掉的泥巴块，主要集中在膝盖，极有可能是下跪在土地上。脚上穿着不知名的白色跑鞋，已经很脏了，磨损也很严重，鞋尖有些许开胶，看上去使用得有些年头。
    林含菲紧跟着方丛廉走了进来，接过保护现场的民警递来的鞋套穿好后，直接往尸体旁边走去，戴好手套，开始对尸体进行初步的检查。由于昨天的会议林耿说极有可能还会第二名受害者，所以检查的第一个部位就是胳膊，看上面是否有针注入过的痕迹。
    果不其然，有两个还未消失的瘀点，上面还有凝成黑点的血珠，只不过手腕处没有被捆绑的痕迹。
    林耿没有跟着方丛廉转，而是自己选择去看看其他地方。离垃圾堆的不远处有一片老的居民区，一栋楼房大致只有五六层，绿化做得不错，树木长得都层次不齐的，看上去是没有物业修理的，给了它们自由生长的机会。而且这片地方里市中心也比较远，目前还处于待革新状态。由于快过春节，工地上的务工人员也都回家了，几幢空洞的水泥楼插着没拆掉的支撑物，矗立在中间，被宣传铁皮隔离起来。
    “林老师，看到什么了吗？”方丛廉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林耿转过身，看向他摇了摇头，说道：“林法医发现了什么吗？”
    “死者手臂有针孔的痕迹，但还是需要拉进局里做具体的药检，才能确定下来。”方丛廉语气比较沉重，万一真被林耿昨天在会议上的话给说中了，时间可就急迫再三了。
    “那周围现场有发现什么吗？”
    “昨晚雪下得很大，足迹这些线索算是不抱有希望了，但是死者面对的那条马路上有个直对他的摄像头，可能会有点线索。再者就是周边的店铺摄像头和尸体带给我们的信息了。”正聊着，方丛廉看见林含菲站起了身，看样子已经检查得差不多了，连忙拽着林耿的手腕，走了过去，“菲姐，查出了死因和死亡时间吗？”
    林含菲摘下沾了些许脏污的白色手套，看了一样躺在地上的死者，说道：“颅骨粉碎性骨折致死，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张队那边说这也是线人，名字叫李富强，赵家村人，做线人有半年之久，家里情况本来还不错，但是后来赌博欠高利贷，去年才跟唐社走到了一起。但是后来因为家里人的劝说，所以积极合作，争取抓获唐社后减刑。”
    “对了，他欠高利贷的人也跟唐社有交往，所以唐社就相当于是一个黑社会的联系人，被他盯上的人多是急需用钱的。”
    “那死者跟这个工地或者那边的居民区有什么关系吗？”林耿站在一旁，看着死者紧闭的眼睛，问道。
    林含菲让谭毅把工具都收拾好，继续说道：“张队说李富强是这块工地上运输材料的，由于欠了高利贷，起了偷材料的念头，被负责人抓住开除，他在央求机会的时候，被唐社找到说是试药，一开始一两个月试一次，后来时间段慢慢缩短，赌博欠债之后，又染上了吸毒的毛病，弄得妻离子散，才醒悟过来，但是想着自己自首催债的人依旧在，就想着当线人捞钱还债。”
    现场的勘察进入了尾声，在周围调查的孔豆佳和魏前进两人也归队，王大光和方金实还在调查沿途的监控设备，跟方丛廉打了晚归队的报告。
    于是，这片突然热闹起来的垃圾堆再次安静了下来，周围看戏的居民也渐渐散开。
    回市局的时候，方丛廉坐在车上，等半天也不见林耿上来，于是打了通电话给他，想问问他在哪。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还未等方丛廉说句话，林耿那边就传来了兴奋的声音，“方队！快来！我找了一个证人！”
    方丛廉听完他说的话，连忙下了车，问清楚位置后，迅速赶了过去。
    林耿身边站着一个胖小子，年龄从样貌上估摸着也就十岁出头吧，但是挺高的，应该有一米六多，身体壮壮的，穿着黑色短袄更明显了，把身材消瘦的林耿，衬托得跟个竹竿一样。
    “林老师，这位是？”方丛廉问道。
    林耿双手放在胖小子的肩膀上，把他往方丛廉的面前一推，语气藏不住的高兴，介绍道：“方队，这就是我找到的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