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6章能共苦却不能同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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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樟和他的舅子、女儿听了郑图山的吹嘘,都没找郑图山细谈一番,就当即召集木工开会,任命郑图山担任木工主管。
郑图山把他在大屿那家厂里的木工流程体系搬了过来,把几乎是所有缺乏管理的中小厂的木工一帮一派各自为阵,从头到尾做完,直到交付油漆的非流水线做法,改为开料、制作、打孔、试装整理四个工序。
按他郑图山认定的技术强弱,进行了分工。
等到梁玉箫绘的银行家具图纸一审定,就开始按新的分工运行,用各自只做一个工序的流水线方式进行生产。
这是一批刚招聘的新工人,纯属乌合之众。
有的工人就不习惯,更有不服气的,就与郑图山吵起来:“姓郑的,你那么会说,你做给老子看看?”
郑图山二话不说,抄起工具就干。
一件造型部件做下来,不但做得快,还做得好。
特别是用锣机铣型,刀口分外光滑,比有的木工铣的,漂亮多了。
亮了一手,郑图山就一拍工作台,高声吼道:“老子不会做吗?你们那点点本事,能算技术吗?还好意思出来当木工!
“还有哪个再不服的?就给老子走人!要在老子管的木工车间讨饭吃,只有两个字:服从!
“吼呀?叫呀?还有哪个再冒杂音?站出来说呀?”
大家见郑图山技术比自己高,一脸大络腮胡子,十足的黑社会打手样儿,就没人敢再说三道四的了,每天规规矩矩上班干活。
倒是厂里后来陆陆续续又招了几个木工,因技术很过硬,让郑图山心里很是不自然。
因为分了工序,流水线作业,就不需要全能木工了,全能木工在这里,就会不服管。
郑图山不想要像他这类技术好的人,他只喜欢服服帖帖的下属,对那几个技术很过硬的木工就耿耿于怀。
自古道,不依规矩就不成方圆。
郑图山又按照大屿那家厂的样子,写了几条约束迟到缺席、上班时间随意离岗的条款,抄出来张贴在车间显眼处,就没其他事可做了。
郑图山每天把任务一交代给开料工,就这里看一看,那里指责一番,碰上不听话或做得不好的,就训斥一顿,弄得工人都敢怒不敢言。
不过,郑图山的喝吼训斥,与至高无上的裘显寅完全不同,裘显寅是有事没事干吼干喝,没有针对性。
郑图山喝吼训斥的,却是没做对和没做好的,是有的放矢,工人受了训斥,还只好改正。
尽管如此,木工全工段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秩序井然。
因分了流程作业,工效明显提高了,机器设备的利用率更是明显提高了,章樟见了心里十分高兴。
一来章樟对木工车间能放心了,二来郑图山这一改流程,他章樟也不知道该怎样指挥了,虽然一直习惯事必躬亲,却插不上手。
于是,章樟就很少到木工车间来越权指挥了,郑图山就成了木工车间一手遮天的老大。
郑图山有了空闲,就隔三差五地到梁玉箫的小屋里来海吹。
郑图山这人,是个不得志时想得志,得了志时就忘形的人,又天性骄傲,稍多几天,话语之间就把梁玉箫也不放在眼里了。
也许,郑图山在至高无上受压抑太久,现在出人头地了,不自知地就得意忘形了。
梁玉箫这期间正忙着赶银行的图纸,偶而还要跟章老板出去跑跑接单之类事儿,因而就没在乎郑图山言语里的不恭敬,反正这既不妨碍工作,也不妨碍他两个的私下感情……
首批两个品种的银行办公家具已经油漆好,出了面漆车间,进入了安装车间。
梁玉箫设计的行长大班台正在制作,因不放心,就估计着进度,关键时刻要到木工车间去看看。
路过安装车间时,梁玉箫见十几个安装工都愁眉苦脸地对着满屋的部件,站着不动手,有两个小年轻的,还哭起来了!
梁玉箫觉得奇怪,就走过去问:“各位师傅,这是咋啦?”
安装主管指着满车间堆积如山的部件说:“你看嘛,两个品种,一百多件家具,被面漆车间混在一起了!
“狗屎搅牛屎,哪一块板是啥东西,我们都不知道,叫我们咋个来安装嘛,老板又催得紧,真急死人了呀!”
那时,家具流行全红榉木纹,还不时兴对比和配色。
所有部件都是同色红榉木纹油漆件,两种相似桌子的散部件,混在一起了,数量又大,实在是难以辨认。
章樟本人兼任厂长,他也不懂,只下令叫安装车间在两天内,必须分清楚,试装好,因而把工人急得竟有人哭了。
梁玉箫看了看,回忆起了在镇元大酒店安装KTV家具时,也遇到过类似请况,也是叫他到现场去指挥,才解决的。
听了安装主管这一说,梁玉箫就说:“这样,你们先慢慢把尺寸、形状和孔位都完全一样的部件,清理出来,分类堆放,我一会儿给你们一个东西,看能否帮你们辨认否?”
安装工们将信将疑,安装主管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大家动手吧。”
图纸是梁玉箫画的,他去郑图山那里要来开料工算的配料表。
回到房间里,画了两张表,分“序号”、“部件名称”、“规格”、“数量”、“安装部位说明”五个栏目。
表画好后,把两种家具的单件部件全填在表中,又抄一份自己留底,便拿到安装车间,找到主管,说:“你来看看这个表,好用不好用?
“如果遇到弄不清的部件,按表上尺寸,用尺子拉一下,就核准了。”
安装主管仔细看了一会儿,如获至宝地说:“唉呀,要早有这个表就好了诶!
“梁工,你以后能不能把每件家具都搞这么个表呢?哪天我们安装车间全体请你吃酒!”
“我尽量吧。”
梁玉箫答应着,心里突然想道:产品进入流程,如果各环节都有这样的清单,工人加工、流程交接,岂不都方便?
唉呀,咋忘了呢?雄峰家具厂就有《流程交接清单》啊!只不过,人家那是用打字机打印的。
雄峰家具厂开厂那个年代,还只有外企和少数内资大企业,有二八六、三八六电脑呢,像雄峰家具厂这样用打字机打印文件表格,已经是很洋气的了。
梁玉箫于是又去叫来郑图山,郑图山看了表后,也才回忆起,大屿那家厂,就是每件产品都有部件对照清单的呀!
郑图山后悔自己没能先提出来,就说:“梁老弟,你就不搞这个表,过几天我空了,也要搞的,只不过你先搞了,我还是要谢谢你!”
除了设计绘图,郑图山不能容忍任何人比他强。
梁玉箫想到自己设计任务重,就说:“那好,你就抽时间把以前的补起来吧,以后新设计的,就由我来做。”
“好勒。”
这时,郑图山心里就在想了,你这个梁老弟,遇到事,总想得出办法,早晚要受到重用!
哼,我可得早点儿把厂长位置搞到手,别让你老弟占了先!
反正你老弟有设计可做,我郑图山这么能干的人,总不能只当个主管吧?
安装工们有了清单,把部件分了类,安装起来就非常容易了。
真还只用了两天,不过两天都加班到深夜,就把首批办公家具全部组装好了,抬到车间外大棚子里,只管等着哪天装车送货了。
本城送货,就不用纸箱包装部件,到现场才去安装,先在厂里安装好,到时候抬到位就行了。
章樟见了,心里分外高兴。
看着那么多装好的办公桌,章樟突然想到,两天前,安装车间都还动不了手,还有两个小工人哭呢,怎么就这么顺畅就安装好了?
章樟就问安装主管:“你们不是没办法吗?怎么我一下死命令,你们就安装出来了呢?”
主管还没开口,就有个工人说:“这回全靠梁工给出主意呢!”
这下才轮到主管说:“章厂长,这这样的,所有部件被油漆车间全部混在一起了,我们实在没法下手。
“梁工看到我们没法安装,就给我们想了个办法。”
章樟一听来了兴趣:“你说说看,他给你们想了个啥办法?”
“他叫我们把完全相同的部件清理出来,分类堆放,他又给我们画了一张部件清单表,我们按表找部件来装配,就方便了。”
“嗯,看来这个梁玉箫不仅会设计,还能想些好点子呢!”
于是,章樟在内心对梁玉箫又多了一点儿认同。
但他章樟,是不会像焦厂长那样一高兴就夸奖人的。
清理混乱部件这件事后,工人们对梁玉箫就有点儿另眼相看了。
以前,梁玉箫和工人打招呼,工人们都爱理不理,现在大家见着他,也都先给他打招呼了。
梁玉箫毕竟出来谋生有三年多点儿时间了,更是经历了至高无上的磨难,不会像才出门时那样天真。
因而,现在的梁玉箫,不仅不会去管自己权限以外的事,也不去和工人直接发生摩擦。
梁玉箫与郑图山相处,也显得理智些了,面子上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心里已经不再把梁玉箫看作”郑老兄”了,而且凡事都对他提防三分。
不是有“言多必失”的说法吗?
郑图山在梁玉箫面前得意忘形地吹多了,自然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所以梁玉箫要防他三分了。
但是,梁玉箫领了工资后,心里却有了挥之不去的强烈的失落感——月薪一千五百元!
怎么还是至高无上给的那点儿工资啊?鑫金旺的主管都是两千呢!
其实,梁玉箫心里的期望值并不高,就是能够不比主管低,至少领到两千元,他心里也就平衡了。
要是能领到二千五六百元,他就会把命都卖给章老板的!
郑图山晚来了好几天,出勤还不够一个整月,这个月还没有工资可领。
当然,郑图山不知道,老板究竟能否按刚来时说的“二千五百元”给他开工资。
当郑图山知道梁玉箫领的是一千五百元后,他也从内心为梁玉箫打抱不平,并开始怀疑章老板给他说的话能否算数。
于是,梁玉箫领了工资后,他两人都明显没有以前有干劲了。
银行家具完成后,一时间还没有那种限定日期交货的任务单。
梁玉箫按章老板布置的新开发计划设计,就来个天天都在做,但久久不见效的做法。
因为没有了往日的干劲,梁玉箫也不想再向章老板建议怎么改进管理了,也就来了个消极应付。
再说,自己就算领到了两千元以上工资,也不会再在管理上用心思了。
因为,梁玉箫感到,郑图山比裘显寅更可怕,觉得此人只可以“共苦”,但绝不能“同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