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被老婆带走了。
    殷瑞锦其实有考虑过同事的安全，但同事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了对面，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叫“老婆”。
    被钟涯叫“老婆”的男人温和地问：“我是他的朋友，能由我带他走吗？”
    放平时，就算钟涯主动投怀送抱，殷瑞锦都不会让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把钟涯带走，但今天他们刚听了关于“绅士”的故事，这个男人看着又那么善良且人畜无害，殷瑞锦也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就把同事托付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他还良心不安地给钟涯打了个电话，结果没人接，吓得他早饭都没吃就往钟涯的公寓跑。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把钟涯带到哪去了，只能先去钟涯家里碰碰运气。但他忘了，钟涯家的小区不是一般地难进，小区的两个保安都是在部队里干过的，铁面无私的很，不是业主就算是跪下来叫爸爸、爷爷他们都不让进。
    就在殷瑞锦已经开始琢磨着报警的时候，钟涯大摇大摆地从小区走出来了。
    毫发无伤甚至神清气爽。
    “师兄？你怎么在这？你今天……不上班？”
    现在的局面是，一个副主任正在询问一个主治医师“这个点了你怎么不上班？”，虽然殷瑞锦知道钟涯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惑，可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拐去摘眼角膜，割腰子，挖心脏了，你这没事干嘛不接电话？”
    殷瑞锦问。
    “你打电话过来了？”钟涯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他那部饱经风霜的手机一看，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刚刚有点忙，没听见手机响了。”
    殷瑞锦挑起眉：“你昨天晚上不是嚷嚷着换手机吗？怎么，忘记了？”
    “我正准备出门买，结果就发现你站在这里一副要给保安下跪的架势，我就来看看。”
    殷瑞锦：“……看戏看多了容易折寿的，师弟。”
    “师兄你昨晚看了一晚上我的戏。”
    “呦呵。”殷瑞锦瞪大了双眼，还鼓起了掌：“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呐？我以为你昨天喝成那样今天肯定得断片儿。”
    “我昨天从头到尾都是有意识的。”钟涯辩解道。
    “别吹牛了。”殷瑞锦摆着手，权当在听笑话：“你有意识搂着一米八七大男人叫老婆，还嘤嘤嘤地叫人家给你买手机？你都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脸红的，跟红苹果似的。”
    “他脸红了？”钟涯记着也是符野当时被他抱着，脸又热又红，可他今天一早跟符野对质，符野就一口咬定他在做梦。
    “红，不红不要钱。”
    紧接着，殷瑞锦看到了震撼心灵的一幕——钟涯的头一低，露出满脸宠溺的表情，扬着嘴角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撒谎终于有进步了。”
    殷瑞锦：“……”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喂！单身33年的“老男人”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男的撒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谎就露出春意盎然的表情啊！
    “师兄你该上班了吧？”钟涯弯着眼角提醒说。
    钟涯也只是个好心的提醒，殷瑞锦却把它生生听成了逐客令，说着“再见”灰溜溜地就走了。
    回到科室，殷瑞锦就忍不住和一群同事说：“我去，你们昨天是不是给钟涯灌了点什么假酒，还是最近又是哪个国际金融大亨没了，我今天早上看见他，他笑得跟朵花似的，我记得他上回这么笑成这样还是那个詹尼森·法尔没的时候。”
    这可是个大话题，科室上上下下一起聊了一下午，在办公室也聊，在餐厅也聊，甚至在手术室里放松用的笑话都换成了钟涯今天的心情。
    到了下午，全科室都在传，钟涯为之守身如玉33年的白月光从国外回来了。
    殷泽瑞听到这个版本时人都傻了，可见人类以讹传讹的能力有多强，也就半个小时不到，小壁虎都被说成是大恐龙了。他想着赶紧去帮钟涯澄清一下，不想，今天早上新来的韩医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信誓旦旦地说：“是啊，你们消息还挺快，他的白月光两个星期前就回来了，他俩和好得还挺快啊。”
    殷瑞锦拨开人群，用手肘怼了一下韩医生的胳膊：“别造他谣，小心他回来以权谋私罚你去坐门诊。”
    “我没造谣啊。”韩医生双手一摊，无辜得很：“我跟他白月光坐一班航班回来的，我特地问了他的白月光，他说他就是回来找钟涯的，还让我保密来着。”
    韩城韩医生，刚和老婆一起从鸢尾国回来的人，钟涯大学时代的好友说起这话来相当有分量，偌大一个普外科医生办公室瞬间“听取”哇”声一片”，主任路过都忍不住探头。
    殷瑞锦凌乱了：“等会儿，钟涯的白月光不会是个一米八七的男人吧？”
    “是一米八七点五。”韩城严肃地纠正道：“跟钟涯差零点五公分。”
    韩城此话一出，“哇”声瞬间就小了一半。
    有个医生满脸扫兴地说：“我还以为老男人终于要成家了，结果还是单身，唉，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收了他啊。”
    几个小医生小护士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也有几人意识到了韩城表达的意思，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是，小姐姐们，你们跟钟涯这么久的同事，不知道他喜欢男人？”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韩城骨碌的眼睛看看左，又看看右，他着实没想到，性别一换观众的反应会差那么多。
    “咳。”在门外围观的关主任清了清嗓子：“好好工作，别成天聊八卦，小城，出来一下。”
    “好嘞。”韩城跳下办公桌，心里十分感谢关陈风叫他走，正好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关陈风带着韩城径直去了主任办公室，落座前还特地让韩城锁上了门。
    韩城和关蓓蓓跌跌撞撞了二十多年，终于在三年前嘴上说着“看你就是没人要的，那就只好我收留你了”，一起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关陈风作为关蓓蓓的大伯，自然也是韩城的大伯，所以，关陈风叫韩城来谈话的时候韩城还以为是叫他唠家常的。
    没成想，关陈风开口第一句就问：“你刚刚说那些事都是真的？就是钟涯和他的那个男性白月光……”
    “真的啊。”韩城并不理解关陈风语气里的沉重。
    “知道了。”关陈风的眉头拧出了“川”字：“你嘴严实一点，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小钟他多多少少是个主任，这种事情传出去，容易被说生活作风有问题，对他影响太大了。”
    “不至于吧？这都什么年代了。”韩城并不能体会到关陈风的担忧：“就好好的谈个恋爱，不偷不抢的，还能扯到作风问题？”
    “你这脑子！”关陈风甩了一记眼刀过去：“小环境改变了，大环境还是没变，现在还有很多人对同性恋充满恶意，认为这是病态的表现，舆论压死人懂不懂？你这嘴要是不严实铁定要害死他！”
    关陈风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都十分严肃，不容置喙。韩城的脊梁骨发凉，扣着发旋道：“知道了，我注意。”
    “嗯。”关陈风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在别的科也就算了，我们普外科啊，有殷瑞锦跟楚雯这两个没轻重的，现在再加上一个你，愁啊。”
    关陈风转念一想，觉得不保险，连忙在科室的聊天群里面发了一段话：
    “请各位医护人员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请勿传播不当言论，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影响科室的正常工作。”
    关陈风的消息底下很快就整整齐齐地刷了一拍“收到”，首当其冲的就是楚雯，其次就是殷瑞锦。
    关陈风忍不住吐槽：“这俩恐怖分子，收到和造谣从不耽误。”
    处理完钟涯的这件事情，关陈风这才提起自己的侄女。两人随随便便聊了几句家常，也就十几分钟，韩城就出去了。
    办公室的大门一开，韩城就遇见了假装路过的殷瑞锦。殷瑞锦是大钟涯他们四届的学长，钟涯因为跟着程阮山，大学时代就和殷瑞锦关系不错，韩城跟他就只是点头之交。
    这会儿，殷瑞锦倒是瞬间和韩城亲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就往远处跑，害得韩城一不小心把关陈风办公室的门关得生响。
    本来在埋头办公的关陈风被这关门声吓得虎躯一震，要不是是自家人，他早就冲出去揪着耳朵骂了。
    “小韩小韩小韩！”殷瑞锦压低了声音却压不掉语气中的激动：“你跟我说说，他跟那个一米八七点五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韩城对着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而后双手合十，语气玄之又玄：“天机不可显露。”
    殷瑞锦没怎么猜就知道韩城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连忙解释说：“你别听那个老匹夫的，我嘴很严实的，我就是纯粹关系我小师弟的感情问题，他三十三了！”
    韩城摇着头嘴上重复着：“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