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林说文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基本上日常的衣服都已经挡不住那个弧度了。他很烦，因为最近越来越多的视线留在他身上了，或者说，全都留在了他的肚子上。依旧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打量眼神，他自以为早就习惯了别人把他当物件一样审视，现在大概是变敏感了，也就没办法忽视它们了。
    星期四的一天，林说文正从洗手间出来，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学楼空荡荡的。他看见走廊上有两个alpha学生并肩地走着，下意识地先去摸口罩。虽然他现在对信息素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但被陌生alpha的信息素冲击头脑依旧是不舒服的。
    就在他找口罩时，两个alpha的谈话和笑声就慢慢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让他的动作慢慢迟钝下来。
    “救命啊，我最近真的听不了林说文讲课，他一走进来我就忍不住地看他那个肚子，然后就想着辨认他信息素的味道，不是我说，孕期omega的信息素那么甜吗？”
    “谁不是，我比你还惨。我看着他就莫名想到小电影，最火爆的那种，难受死我了，下午的课都不想去上了。”
    “我室友昨天还借着问问题去摸了他的手，然后回去手都没洗就拿那只手……”
    林说文听不下去，好在那两个学生已经走下来楼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说话声和笑声也渐渐小了。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站在楼梯口扶着最近的墙，回想着拿两个学生以前的种种，他记得他们的名字，也记得他们平时上课的样子。他们偶尔会在下边后排玩玩游戏，刷点视频，在他的学生中中规中矩。再回想他们谈到的昨天碰他手的学生不禁不寒而栗，太多了，太多的人有意无意地和他肢体接触，碰他的手，碰他的胳膊，碰他的背，有的时候甚至会有衣袖掠过他的腺体，这些动作如果说是无意间的也说得过去，毕竟都围着他，人还挺多，推挤碰触并不奇怪，但如果说是有意的也不是没有证据佐证。毕竟以前也有许多人围着他听他答疑，在此之前这类触碰并不多。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现在想来，细思极恐。
    没忍住，午餐吃下去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午休时候的教学楼只是冷清不是没人，林说文吐成这样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是高思修和秦舒，两人一人一边把人架到了医务室。毕竟是校医院，也做不了什么孕产检查，再加上林说文自己说都说没事，校医就调了杯葡萄糖水给他。
    高思修作为个alpha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作为苦力把人送过来后就自觉地退出了医务室，避免自己的信息素刺激到别人。秦舒作为omega被校医允许留下了，但林说文不需要他，便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
    这样一吐，林说文整个下午都是虚弱的，强打着精神讲完课便走了，第一次下课没有给学生在课下问他问题的机会，一是确实没精力，二确实是心有余悸，生怕再有什么肢体触碰他回吐出来。
    因为程经籍今晚有工作没能来接林说文下班，家里的司机很早就在校门口等。林说文下了教学楼，精神有点恍惚，校园里的人还有点多，安全起见他便找了一楼大厅的一把长椅坐下了。
    人潮熙熙攘攘，因为是星期四，学生们远不如星期五下午散学时候兴奋。他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一条一条地处理消息。因为添加的人又多又杂，仅仅一下午消息就有小几百条。
    他花了将近五分钟处理掉无关紧要的消息，在起身准备向校门走去的那一刻看见了今天下午三点钟方慈诠给他发的消息。
    ——林老师，你的无创结果有点问题。
    ——可以的话明天早上来一回医院做过羊穿。
    ——最好带你家alpha一起。
    最新的一条是三点半发过来的。
    ——别担心，没有判死刑，一切看羊穿结果。
    一瞬间，一股凉意从林说文的脊背散开，涌上他的脑袋，鼓起的小腹适时地一紧，吓得他瞬间护住鼓起的肚子。他急促的喘息着，脸上已经不似平时地冷漠淡然。他最近才知道，自己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冷漠无情，因为在感受到腹中那个像一尾小鱼一样活动的孩子时，他的眼睛会湿，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下放缓，手会不自觉地抬到腹上安抚他。
    林说文的呼吸微微颤抖，手也在发僵，好不容易才在屏幕上打出了给方慈诠的回复，还没发出去，方慈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方医生。”
    林说文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平稳，但他的演技蹩脚到自己都听不下去。方慈诠那边传来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而后说：“林老师，你先冷静一点，明天来做羊穿，无创不是百分百的准确率。”
    “知道了。”林说文阖着眼睛，又问他：“那如果羊穿也出问题了，怎么办？方慈诠，你告诉我，怎么办？”
    方慈诠那边沉默片刻，换了个更沉稳的语气：“你是个聪明也理智的人，场面话我不跟你多说。如果羊穿结果依旧有问题，那么我建议你把他打掉。林说文，这种问题不是你们家家财万贯就能解决的，唐氏儿，你生他下来干什么？受罪吗？”
    方慈诠说话向来锐利难听，也就是这样才天天收到投诉信。林说文起初也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但几次产检下来，他反倒喜欢上了方慈诠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知道了，明天早上八点我过去。”林说文顿了一下，又问：“一定要带程经籍过去吗？”
    “我个人建议是带过来。”方慈诠直言：“一来，他是你的伴侣，你孩子的生理学父亲，二来，做羊穿的话，还是有个人照顾比较好。”
    “嗯。”林说文没多说，挂掉了电话。他的手还未离开腹上，肚皮之下，是来源于生命的温暖的蠕动。
    失魂落魄地离开教学楼一楼的大厅，走在空旷的校道上，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他下意识地说了声“抱歉”，对方开口却喊了他的名字。
    “林说文，林老师。”
    是个陌生的女声。林说文抬起头，见到的人却不陌生，是戚尔雅。她披着一头柔顺的黑发，脸上化着淡妆，穿着简单干净的职业正装，并未露出来者不善的样子。
    “戚小姐。”林说文往后小退了半步。
    戚尔雅微微点点头，问：“我看你脸色很差？是不舒服？”
    “小事而已。”林说文礼貌性地扯了下嘴角，直接问：“你找我有事？想跟我聊聊？还是聊的程经籍，对吧？”
    戚尔雅颔首：“你是聪明人。所以，可以吗？我好不容易才撞见你。”
    “改天吧，今天还有事情。”林说文垂下眼帘想了想，说：“后天下午行吗？星期天下午也可以，地方你定，总之，今天是不行的。”
    戚尔雅同意了，林说文此刻的状态她也是看得出来的，强行留人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也不知道。她和他加了联系方式就目送着他向校门方向走去，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她自己便向行政楼走去，她今天也不是特地来堵林说文的。
    晚上，林说文没吃多少饭，心里有事总是会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比起在饭桌前消磨时间，他现在更想上床睡一觉。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十点多，是一阵无法忍受的饥饿逼他醒了过来，红婶才来没多久，不如刘妈贴心，没有给他留饭到这个时候，他只能拿了冰箱里的冷面包在那啃，他倒是想过热一热，但汹涌的饥饿感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拿冷面包满足了肚子他才意识到这个房子太空了，红婶不知所踪，程经籍也不在。红婶是有晚上出门散步的毛病的，这个林说文知道，但承诺九点钟回来的程经籍这个时间点还不见踪影就太奇怪了。
    他给程经籍打了电话，第一次没人接，自动挂断了，第二次响了很久，在自动挂断的前几秒对方接通了，那头很喧闹，接电话的也不是程经籍，是个很清润的男声。
    “林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有点乱，程哥忙事情呢，有什么事吗？可以跟我说说，一会儿我转告他。”
    那是程经籍的助理肖谦，是个看上去很干净的beta，前段时间被程经籍派来接他回家，林说文和肖谦说过几句话，对他的印象是好的。
    “出什么事了？今晚会得来吗？”林说文鬼使神差地问。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也不敢乱说，等程哥回去再跟你说吧。您要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帮您处理。”
    “不用了。”林说文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手机上程经籍的定位，人已经不在秦市了，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点开聊天软件只发现九点钟的时候程经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道歉，说他今晚回不来了。
    林说文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由地湿了，一种孤独感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捏着半个冷面包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坐了好久，是红婶回来才喊着“心肝”把他拉起来还给他熬了粥。

    作者闲话：

    五一过后忙考试去了，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