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说文被灌酒了，比程经籍至少多了一倍，没什么人拦着，他们大概很乐意看新人醉酒，特别是新人还是个极其漂亮的omega。
    因为林说文的导师是曲俊燕找来的，曲俊燕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着那老头，在婚礼尾声才脱身，问了十几个人才在阳台找到了吹风的林说文。
    这场婚礼其实本质上还是一场豪门世家间的社交聚会，所以，即使到后边两个新人都不知所踪了也没关系。
    曲俊燕好不容易找到的林说文缩在阳台的一角不停地揉眼睛，眼角红得像能滴出血，脸颊也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脚边掉落着一支带着针头的玻璃管，里边还残存着淡蓝色的液体。
    “你没事吧？”曲俊燕往他身边一坐，关切地问，“要不我帮你找皎皎姐过来吧？”
    作为林家的世交，曲俊燕当然也知道当年林解自杀的事情，也知道林解给林说文带来了什么。今天这种场合，虽然AO过来前都对自己的信息素做了有效隔断，但现在已经是婚礼后期，大家都多多少少喝了酒，在酒精的催化下，有些人的隔断就开始失效了，信息素开始乱窜，对于别人或者平时的林说文来说，那点剂量的信息素无伤大雅，但现在的林说文被灌了那么多酒，抵抗力怎么可能和平时比。
    “不用，她来过了。”林说文指着地上的针管，说：“这就是她送来的，我只是醉了，没那么糟糕。”
    “要不你去休息吧，我觉得礼厅应该也不需要你了。反正仪式已经结束了，媒体也拍够了。”
    “嗯，一会儿就回去。”
    林说文瓮声瓮气的，曲俊燕仔细一看，发现他在掉眼泪。究竟多少年没见过林说文释放自己的情绪了？曲俊燕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是林解带走了林说文的半条命，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说说，你，还是不想嫁给程经籍吧？”这里远离着人群，所以曲俊燕才敢问这样直接的问题。
    林说文发出一声闷哼，不知道是对曲俊燕问题的回应还是单纯地觉得身体不舒服。
    “说说，何苦选他呢？”
    这时，林说文抬起了头，水汽氤氲的眼睛毫无生气，他盯着曲俊燕，一字一句地说：“我讨厌你们叫我说说，我觉得恶心。你们都是一样的，求求你们放过我，成不成？”
    曲俊燕愣住了，他曾经自信地以为在林说文眼里，自己和他是一类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坚定地以为林说文会选择嫁给他的原因。
    “说……说文。”曲俊燕想去触碰林说文的头，他碰到了，却也收获了林说文怨毒的眼神，于是他又默默地收回了手掌，低头说着“对不起”。
    他眼看着林说文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因为放心不下，就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林说文路过了另一个阳台，程经籍就在那里。
    程经籍在打电话，嘴里一直在说“阿今，你在哪啊阿今，我今天结婚，你为什么不理我啊阿今，阿今，你在夏威夷还好吗？”
    当然，听到程经籍这段倾诉的只有曲俊燕，林说文对他的新婚alpha在这里喊着别人的名字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径直向楼上走去，曲俊燕想，他应该是要回房休息了，于是他就没有再跟着，反而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去见了程经籍。
    程经籍也是醉了，一身的酒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曲俊燕走到了身后也不知道。
    曲俊燕看着他对着手机一直喊着“阿今”，电话是通的，但那头始终没有什么声音。
    后来，曲俊燕也累了，懒得再看醉鬼发神经，离开了阳台，回到了人来人往的礼厅，衣着光鲜的大人们还在像以往一样谈天说地，也是无聊地紧。
    林说文到了酒店准备的房间后，扶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酒也就醒了一半。他不准备再下楼应对宾客了，就打着精神把全身洗了个干净，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特别讨厌林皎皎在他脸上留下的化妆品的味道，也讨厌自己满身的酒气。
    本来就是拖着身体洗的澡，好不容易洗完以后也就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倒头就睡。他知道这样醒来以后或许会头疼，但他太累了，真的太想睡一觉了。
    林说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程经籍的开门声惊醒了，程经籍大概是心情不好，动作相当粗暴，让他心生厌恶。
    林说文没有睁眼，他听着声音判断程经籍进了浴室，水声传出，紧接着他就闻见了程经籍身上的松香味。非常浓非常霸道的松香味，它就像热浪一样袭击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燥热。
    作为一名omega，林说文太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了，以往他都靠着大剂量的抑制剂解决，而现在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准备，看向床头柜，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新婚夫妇的房间里放这种扫兴的东西。
    林说文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喘息，颤抖着压制身上的反应，他希望自己不要太难看。
    浴室里的水声里也开始夹杂羞耻的喘息声，这很正常，信息素的诱导想来都是互相的。
    “林说文。”浴室里的人一出来就喊着他的名字，想来是打算把他喊醒。
    “嗯。”他没有再装睡，他现在的模样也没办法装睡。
    程经籍打量着眼前的omega，蓬乱的头发，惺忪的眼睛，潮红的脸，凌乱的睡袍，白色的交领下是漂亮的锁骨，厚重的呼吸让胸前的起伏愈加明显，他的脑子里不由地出现了白色睡袍下的光景。
    Omega面如死灰，他渐渐地向面前的alpha靠近，alpha残存的理智让他闪躲，他喊着“林老师”，想要唤醒omega的理智，可他不知道，omega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做什么，那群长辈们希望他做什么。
    一阵阵的芸香钻进程经籍的鼻腔里，逼迫着他对omega的投怀送抱做出反应，他的脑海里全是他的父亲刚刚在阳台上把他的手机摔毁前的话——
    “程经籍，去，标记你的omega，那才是你应该做的，也是你仅有的价值。南省和京城多少人盯着你的omega你知道吗？别让程家再因为你丢脸！”
    他是被赶回房间的。
    林说文扑到程经籍身上的一瞬间，程经籍的理智荡然无存，他一个翻身，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意外地可以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Omega笑了，真的极其漂亮。
    后来，alpha的理智就消失了，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牙齿刺穿了omega脖颈后的腺体。
    他入侵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他不想这样做，可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他看见林说文一直在笑，无声的，痛苦的，和他身体的反应完全相反的情绪。
    他想，他们大概在经历同样的事情，做同样的抗争。
    第二天，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强行唤醒了程经籍的意识，不是他熟知的闹铃，他的铃声这几年一直以来都是徐今释的最新歌曲，而今天叫醒他的，是手机里自带的系统铃声。
    他一睁眼就发现林说文已经穿着睡袍坐在了床边，他拿起床头的电话，正在拨号，电话通了以后就是让服务员到休息室拿他的衣服上来。
    程经籍下意识地去找手机想看时间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程瀚砸了，紧接着，昨晚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林老师……”程经籍喊了面前的人。
    林说文转过头，大概是昨晚笑了太久，他这会儿冷着脸，眼睛里也毫无情绪的波动。
    “嗯。一会送我回家，我要去监考。”
    “林老师，昨晚对……”
    程经籍话没说完就被林说文打断了：“任务的一部分而已，逃不掉的，忘掉昨晚对我产生的一切感情，全都是信息素的骗局。”
    林说文这话让程经籍莫名地有点委屈。
    酒店的门铃响了，是服务员送林说文要的衣服来了。拿到衣服的林说文二话不说，钻进浴室开始洗澡。
    程经籍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鼻间是松香和芸香混合后的奇妙味道，那是他昨晚为之疯狂的味道。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和一个omega上了床，经历了一场无比舒服的合作。他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上床，只是他和徐今释，一对alpha，情到深处就变成了信息素的较量，明明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到头来就是遍体鳞伤。
    Beta们总是嘲笑AO们被信息素控制的一生，AO们无一例外地将这句话认定为是平庸者对他们特别的象征的嫉妒，可事实上，一半的AO都知道信息素在控制他们的人生。
    程经籍突然想起有一天，谷雨拿了一段视频给他看，那是讲台上的林说文，他背对着镜头，抬手在黑板上写着甲骨文的“公平”，嘴里说着：“世界对ABO三性都是公平的，alpha的力量和智慧，omega的美貌和生育力，全都是拿自由换的。”
    林说文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程经籍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