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瑜走出拳馆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冬天的夜晚总是伴随着风声呼呼，现在的温度估计只有四五度，但他并不觉得冷，呼出的团团白气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云雾。
    他的家离这里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他每个星期都要来一次拳馆，最近要考试了，他只能在晚上抽时间过来练拳。
    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嚓嚓的声音，这家拳馆是在一个老小区里，这附近都是七拐八弯的巷子。
    昏暗的黄色灯光照不亮幽深的巷子，在拐过一个巷子口时，他听到了棍棒捶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喘息和闷哼。
    唐嘉瑜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是一群青年在殴打一个人，他握了握拳头，对方一共五个人而且手里都有器械，他心里还在思忖着该如何解救那个倒霉蛋。
    没一会儿却听见那群人警告地唾骂了几句那个倒霉蛋就陆续离开了，还有两个人临走前不忘再踹上两脚。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待人都走完以后，唐嘉瑜上前查看那人的情况。这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脸上糊了一脸的血，穿着冬装也看不出四肢受伤的程度。
    唐嘉瑜伸出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并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喊救护车？能起来吗？”
    那人没有回答，喘着粗气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唐嘉瑜连忙上前搀扶着他，那人就顺势挂在了唐嘉瑜的身上，亏得唐嘉瑜力气不算小，因为这人可真沉。
    “要送你去医院吗？你看上去伤得很重。”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在走出巷子来到大路旁，往左走。
    这个是唐嘉瑜回家的反方向，但看这人的惨相也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那人在路过一个便利店时就放开了他，自己扯过外套上的脑子戴上，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部分伤口，在暗夜的映衬下也显得没那么吓人了。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将一瓶饮料递给了唐嘉瑜，并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唐嘉瑜想说点什么，但不知从何开口。鬼迷心窍般，他跟上了那一深一浅的脚印，直到那人坐在马路边，看着他掏出黑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一瓶矿泉水，一包纸巾，还有一盒香烟。
    那个人将水倒在手掌然后揉搓了一下脸，随后抽出一张纸擦干了水珠。接着撕开了烟盒的包装，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跟着我干嘛。”
    这句话语气很淡，就像风中那留不住的烟圈。
    唐嘉瑜顿时对自己觉得很无语，但他这个闲事一开始管了就要管到底。
    他坐到那人的身边看着他的脸，很稚嫩，年纪和自己一般，双眼皮，眼睛很大，五官有点痞帅，整个人的气质就跟街上那种小流氓一模一样。
    “你是学生吗？”唐嘉瑜在猜想着他是不良学生还是误入歧途的辍学小青年。
    “问那么多干嘛。”
    “好歹我也算帮助了你，你应该告诉我一些基本情况，我方便送你回家。”
    “家？呵！”他嘲弄地笑了笑。
    唐嘉瑜看了看还在渗血的伤口，脸上有好几处擦伤，想了想，蹲在他前面。
    “干嘛？！”那人的语调陡然升高。
    “你上来，我背你去附近的药店，你这伤不上药不行，而且可以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我没钱买药。”他看着唐嘉瑜挑了挑眉。
    “那你怎么有钱买烟？”唐嘉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算我行善积德，我给你买，快点上来，已经很晚了，靠你这瘸腿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那人这下倒是很配合，老老实实趴在唐嘉瑜的背上。走了几分钟就看见一个药店，唐嘉瑜让他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去给他买了消毒水棉签，还有狂口贴和绷带。
    “绷带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就都买了。”唐嘉瑜坐在他旁边，把他的帽子掀开，仔细检查着伤口。
    “易聪，容易的易，聪明的聪。”
    “好，我知道了，你别动。”唐嘉瑜倒没想着他会自己主动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他之前一直都是臭臭的表情。
    易聪看着眼前的男孩拿着棉签认真给他上药的样子，心里一颤，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这次怎么这么疼呢。
    “你这样帮我，不怕我抢你的钱吗？”
    “嘿，就你现在这样还有力气来抢我？”
    “你是学生吧？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唐嘉瑜觉得好笑，自己好心救了他反被教育了一通。
    “那你是学生吗？”
    “嗯，但我准备辍学了。”
    “为什么？”
    “我念得是技校，也没什么意思。”
    “哦。”
    “你是高中生？”
    “嗯，高二了，我叫唐嘉瑜。”
    “好好读书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你自己都准备辍学呢，还劝别人好好读书，什么逻辑啊。”唐嘉瑜笑骂起来。
    易聪看着这明亮的笑容，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看得出来，你肯定是那种三好学生，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们一样都是人，都会流血和受伤。只是生活的方式不一样，选择不一样。希望不要再见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了。”唐嘉瑜说完便向他伸出了手掌。
    那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易聪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后退，生怕自己染脏了这样一只手。
    但唐嘉瑜已经拉过他的手，“我给你打辆车吧，太晚了谁送谁都不安全。”
    “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手掌上传来的温暖让易聪不禁生出眷恋。
    “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啊，但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你的。”
    唐嘉瑜说完将装药的袋子放在他的手上，招手喊了一辆出租车，并提前将车费付好。
    易聪看着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的男孩，心里有点涨涨的疼。
    唐嘉瑜，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冬天，注定要在他生命里留有深刻印象的。
    当易聪打开门后，易虎正在客厅里的小餐桌前剥着花生壳，桌上已有三四瓶空啤酒瓶。看见他回来以后也没什么表情，打了个酒嗝。只在易聪将要关上自己房门时开口。
    “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又好几天没上课了，你个小贱种爱上不上，下个学期的学费我是不会再给你交的了，给脸不要脸，呸！跟你那个犯贱的妈一个德行！”
    易聪身形顿了顿，在听完这些后就砰地把门关上。酒精上头的易虎骂骂咧咧了几句，一个酒瓶在易聪的房门上开了花，碎片化作花瓣落了一地晶莹。
    易聪在床上躺下，今晚虽然挨了揍，但他心情还算平静，他不想和易虎吵架，换做平时，可能两个人已经干起来了。
    唐嘉瑜他到家了吗？他在干什么呢？这么晚回家会不会有人骂他？
    他回忆起唐嘉瑜的样子，精致好看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发，长得很帅气，也很活泼阳光。他这款就像是学校里的帅气学霸，能迷死女生的那种。这样的人，家里肯定不是像自己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如果易虎真不给学费了，自己要怎么办呢……
    胡思乱想中，睡意渐渐袭来，易聪睡着了。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拖动凳子的声音嘈杂不已。
    “鱼去不去打球？”有个男孩从桌子底下拿起篮球，笑吟吟看着唐嘉瑜。
    这是唐嘉瑜的发小——杨彭德，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两家住的也近，后来他爸赚的钱越来越多，去年买了新房已经搬走了，现在两家还是有点距离，他们除了放长假会偶尔约出来玩，其余时间只有在学校才碰得上面。
    “不了，我昨晚去练拳了睡得有点，现在好困，我要眯一会儿。”
    “那好吧，我和刘文他们去了。”
    唐嘉瑜趴着把眼睛闭了起来，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后背传来刺痛感，这样不轻不重有规律的动作，唐嘉瑜已经知道是谁了。
    林雪菲拿着笔在戳唐嘉瑜，在唐嘉瑜坐起来时停下了动作。
    唐嘉瑜将背靠在椅子上，用手捏了捏鼻梁。稍稍转了转头，看见林雪菲那姣好的脸庞，明眸皓齿，嘴唇是那种自然的殷红色，冬天干燥她涂上了薄薄的一层唇膏，显得亮晶晶的。
    “上课了吗？”
    “还有一分钟，呐，给你的。”林雪菲将一瓶咖啡递给了他。
    唐嘉瑜也没客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心想下次再给她带点别的。
    林雪菲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笑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很温柔很好看。
    唐嘉瑜突然想起易聪，他的眼睛也很大很明亮，但是眼里是警惕冷漠和抗拒。他说他是技校的，唐嘉瑜在心里过了过自己知道的几所技校。
    上课铃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城市这么大，也许他们也不会再碰见了呢。
    日子平淡如水，却也像流水般转眼而逝。十二月的月底很热闹，带着圣诞气息的贺卡和信封塞满了唐嘉瑜的抽屉。
    杨彭德和刘文坐在唐嘉瑜的座位上，将那些五颜六色的信封放在课桌上，准备拆开来看，还念了出来。
    “唐嘉瑜同学，祝你圣诞快乐，圣诞节真是个温暖的节日，可以在这岁末里对生命中珍贵的人说一句”圣诞快乐，喜乐长安”。真个很一般，不够带劲。”
    念完后还想要拆一封，唐嘉瑜阻止了他：“好啦，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你又不看，我只有帮你看啦。”杨彭德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将目光放在了后桌的林雪菲身上。
    “哎，林雪菲，这些信里面有没有你的一份啊？”
    杨彭德坏笑，刘文也跟着起哄。
    林雪菲冷哼一声，挑了挑眉。
    “没有！但我知道你的贺卡丢进了哪个抽屉里！”
    “哎，没有证据的事你可不要乱说啊！”
    “你猜我有没有证据？”
    唐嘉瑜看着他们斗嘴，也觉得蛮好玩的。抽屉里时有的信封，他都没看，但是会带回家放在书架上一个盒子里，他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出现过林雪菲的名字，他也不想知道。学生的职责就是好好读书，况且他也是真的没有喜欢过谁。
    杨彭德倒是和他说过，喜欢班上那个性格有点耿直的女同学，叫杨琳。在嬉闹了一会儿以后，上课铃响了就各自归位了。
    放学后班主任要唐嘉瑜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班上几个女同学。因为元旦要表演节目，班上的女同学要表演舞蹈节目，原先没打算用钢琴伴奏的，不知道是谁给老师提了建议，说唐嘉瑜钢琴弹得很好，所以老师就找他来试试。
    唐嘉瑜拿到曲谱便在钢琴前坐了下来，打开了琴键盖，开始弹奏起来。
    悦耳动听的琴声在唐嘉瑜修长的手指下流淌出来，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响起了阵阵掌声。
    唐嘉瑜缓缓站起来，对大家礼貌地笑了笑。
    “在各位同学面前献丑了。”
    “唐嘉瑜你也太厉害了吧。”
    “对啊对啊，真的很棒！”
    “优秀啊~”
    班主任也笑着说：“唐嘉瑜同学的确优秀，你刚刚弹得很好，保持这样的水平你可以不留在这里练习，我记得你家里好像有钢琴，对吧？晚上做完作业有时间可以练练。”
    “好的老师。”
    “女同学还是要继续练习舞蹈动作，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老师等着看你们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是！”
    女同学们回答地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在班主任离开之后，唐嘉瑜也拿起了书包准备离开。
    刚刚下了楼梯就看见林雪菲追了上来，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她。
    “这个舞蹈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但是为了更好的表演，我们还是要多加练习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最近我都没时间。嗯，唐嘉瑜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你说吧，如果我能帮得上。”
    “你肯定能帮上，就是你家附近那个商场里有家叫miss的精品店，他们家圣诞节上新了一批玩偶，超可爱的，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个，回头我给你钱。”
    “好不好嘛！”看唐嘉瑜没有出声，林雪菲怕他拒绝，便走近了两步，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哎，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耶，太好啦，谢谢你啦。”林雪菲虚抱了唐嘉瑜一下，就转身回去了舞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