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九烈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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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盈着眼底那池冰冷的寒霜,微笑着:“我装了很多年,没几个知道我有病,我们都需要点保护色,对不对?”
    姜雁希神情又一阵恍惚,但很快又清醒过来:“我杀了人,他们会抓我的,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伪装了。”
    “你信不过他们,或许能信任我。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姜雁希瞪大眼睛听着。
    陆霁远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贴在嘴唇上:“很快,警察就要来了。”
    “!!”姜雁希的瞳孔猛地一缩,“这算什么?他们报了警?他们还是报了警!他们太狡诈了------”
    “是我报的。”陆霁远神情很冷静。
    “你为什么要……我们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你应该……”女人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陆霁远说。
    “但你不想要梁非死了之后依然身败名裂吗?二十三年的时间,你就这样让他白白地死掉,死掉还成为一个受害者,每准还能被当个优秀企业家追思,墓碑前摆满鲜花,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病患家属来向他哀悼,而你则成为了杀人犯,臭名昭著,报纸头版头条都在说你是个不知恩图报的畜生,你生前所受的罪没人知道,死了之后还要低他一等,被人唾骂……你算一算,你值不值得?”
    因为距离陆霁远和姜雁希较远,林逐风并未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着陆霁远靠近姜雁希的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那表情格外的诡异,仿佛是在蛊惑人心的恶魔一般,完全没有了之前退回幼童状态的他的天真无邪,令林逐风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仿佛这样的陆霁远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也仿佛陆霁远已经变回了恶魔的模样。
    “你把一切都告诉警察,你未必就是死路一条。梁非的死后名声就算是完了,你可以让他的人和名死两次,多划算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这样去做呢?”陆霁远侧着头,继续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姜雁希一瞬间似乎被他说的有些心动。
    也就是在这时,警笛的声音像遥远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这个耸立在黑夜里的精神病院奔袭而来。
    “下车!”
    “都下车!”
    警察在楼底下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你们去那边,你守在楼道口,拉开防护网……”
    “糟了,有火光!一定是有逃跑出来的病人在放火,通知消防队……”
    “烟雾有些大,大家要小心,不要造成人员伤亡……”
    姜雁希目光一动,挣扎着起身,那些保安见此情景纷纷露出了要制住她的打算,但陆霁远虽然听到“放火”二字,心中一沉,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很温柔地把她扶起来,“我陪你去看。”他说。
    “你去看一看,前面那个……或许还有光亮的出路。”
    姜雁希如同被蛊惑,颤抖着往前走,走到天台的扶栏边,猛然用手攥住冰冷生锈的铁栏杆,伸长脖子往下张望。
    趁着她的注意力在楼下的时候,几个保安迅速地靠近了,鼓起勇气靠近了林逐风,将他的绑绳解开了。
    而在姜雁希的模糊的视野里映出了闪着红蓝色灯光的警车,亮作一片,乍一眼看去,竟是她多年以来在“囹圄”之中从未见过的景象,好像她所承受的那些冤屈与苦难及耻辱都能被照亮,那个昏幽二十几载的暗室,也能被着光明曝于青天白日之下。
    她看着看着,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慢慢地回过头,夜风里,她身上披着的白大褂被风吹开,露出了她底下的艳丽的红色长裙-----那件梁非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假借关爱无主病人的名义,替她买来给她穿上,却又常常淫狎地从她身上扒下的裙子,在夜风里吹得哗哗作响。
    “好亮啊。”她轻声说,“就像天亮了一样。”
    “谢谢你。”
    “但是……”
    和她朱唇中漏出的最后几个音节重叠在一起的,是楼下警察们的扩音机呼声------
    “所有被困人员请冷静!所有被困人员请冷静!不要搭乘电梯!尽可能寻找身边的水源!湿布浸润!掩住口鼻!压低身体!消防同志以及赶到!如有可能,请用身边任何明显物品进行救援标记!马上就对你们进行救援!”
    姜雁希的眼神黯淡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三年了,足够让我恨上所有人。”
    “在你们闯进这个精神病疗养院的时候,我的计划就走到了最后一步。”
    “我不能回头了。”
    好像在印证她的话一样,忽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爆破声响。
    天台上困住的工作人员们惊慌失措地涌到边沿去看-----精神病院的布草房附近位置,一扇紧闭的门窗终于被里头汹涌的火舌气浪猛烈炸开!
    姜雁希在火光中慢慢地说:“岩峰精神病疗养院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梁非在病院里设置了很多个暗室,里面囤着汽油,还有燃烧的装置……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只敢在我这个疯子面前显摆,说他只要按下他办公室的那个隐藏的按钮,十分钟内这里就会烧起来,万一有警察查到它,这些罪证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做贼心虚,这鬼地方的烟雾报警系统和监控系统早就坏了,他在我床上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还在和人打电话谈论这件事,全给我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些年,我对岩峰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我本来没打算做到这一步的,但你们偏偏要在我分尸的时候赶过来……我早就在你们去暗室救人之前按下了那个按钮。”
    “什么?”陆霁远瞳孔一缩。
    “对,我跟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火势蔓延一旦开来,谁也走不了,大家一起死了,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现在再要回头,”姜雁希凄楚地一笑,两个字落地可闻:“晚了。”
    “太晚了……”
    “我晚了,你们也晚了……”
    “不晚啊!”
    风中,一个陌生的嗓音在大大喊,姜雁希蓦地回头,发现是特训消防员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未燃烧的墙体部分借着保护绳索爬上来。
    那消防员是个穿着防护服的大汉子,估计也没听清他们前面在说些什么,爬上来就听到这个被困的阿姨在这边说什么晚了晚了的。这不是怀疑他的业务能力吗?
    这位消防员当然不干了,扯着嗓子喊:“不晚啊,我已经很快了,快点都过来!赶紧趁现在下去!这火马上就要烧到这边来了!快点快点!女人和小孩先走!!”
    “我先,我先!!”
    几个疗养院的小护士们早吓傻了,此时看到消防员如同看到天神下凡一样,哭着跑过去,陆续又有几个消防员都通过绳索爬上来了。
    陆霁云虽然是男子,但他年纪也算是这群人中较小的,还是昏迷的状态,所以和其他女性是第一批被带下去的,消防员又冲着姜雁希喊:“大姐,你过来啊!你一个人站这么远干嘛?我们带你下去!我们会保护你的,别怕!带你回家了,快啊!”
    姜雁希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她站在高高的水塔下面,大风吹着她那一身艳丽的红色长裙,可她却依旧像个无主的孤魂一般呆呆地站在天台的边沿之上。
    家?
    她的家在哪里?
    她又是谁呢?
    她的家人又在哪儿呢?
    她得救了,她又能去哪儿呢?
    她疯了那么久,她早就不记得外面的世界了,她的世界是一方幽室,数千照片,满腔仇恨,无限凄凉。
    她要和这一切,一起下地狱的。
    她就是在等霍烧上来,等着火蔓延开去,把一切黑暗都带到天上去,化作长夜结束后的第一缕晨曦。
    “大姐,你快过来!”
    那位消防员还在声嘶力竭地冲她吼。
    底下的窗户被气流爆破之后,火势再也不是无声无息的蔓延了,它成了火龙,愤怒地嘶吼着大吐黑烟,火光映亮了这一片黑暗的天穹。
    姜雁希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她停下了。
    仰头看着身后的水塔,那储存水塔很少启用,里面的水不多-----不,那不是水。
    她的嘴角掠开凄冷的笑。
    那是她无数次趁着梁非不知情,偷了他的钥匙悄悄溜出来,从储备带你弄来的汽油,而她的裙子胸襟处,藏了最后一样可以让她去“天上”的东西。
    “陆霁远,快过来!”林逐风本能地察觉不到不妙,立刻一把拽过了陆霁远的手臂,往反方向狂奔。
    也就是在他们狂奔的同时,姜雁希微笑着,从胸口处取出了一枚钢制的打火机,嚓地点燃,向那个不断往下滴着汽油的水塔掷去。
    “咣!!!轰------”
    火光轰然卷起,在瞬间将姜雁希整个身影席卷。
    林逐风带着陆霁远扑倒在地,身后是滚滚的热浪,消防员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张开双臂,昂着头,以一种期待着天神的救赎,想要往天空飞去的姿态,被烈火卷入其中。
    林逐风和陆霁远一起回头,瞳孔中倒映着那被大火吞噬的身影。
    星火四溅,浓烈焦臭的大火猛然吐出骇然的黑烟,一股张牙舞爪地盘扭黑烟烟柱形成了,那浓烟仿佛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哀嚎,腐烂的人生,那烈火在癫狂蹈舞,裂天碎地,暴怒的火与烟齐齐朝着硬生生地被烈火撕开的黑夜上空,沉重击擂,扯裂穹苍,排山倒海,汹涌而去……
    林逐风和陆霁远是最后跟着消防员从绳梯下去的。
    他们下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了,滚滚浓烟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地脚着了地,救援人员就奔了过来检查他的伤势。
    林逐风在人群中看到了陆霁云,赶紧拉着陆霁远一起上去,几个医护人员正围着他,他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您是……”
    “这位是他的哥哥。”林逐风把陆霁远推到了医护人员面前。
    “哥哥……”陆霁远这时又想起了自己的伪装,赶紧不安地拉着林逐风的衣角,后退了几步。
    “哦哦哦,您放心,他没事,生命体征很平稳,药效过了就能醒过来。”医护人员说。
    林逐风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陆霁远也在知道弟弟无碍之后,暗暗地松弛了紧绷的心弦,蓦然间,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是在他幻觉中看见的一张面孔。
    在他被野狗追赶之时,他看到不止他一个人在拼命地逃跑,他的身边还有好几个同伴,跟他的年纪相仿,都是四五岁的幼童。
    虽然现在那个人早已不是幼童了。
    可那面孔,那眼神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
    那人张开嘴,对他说着什么。
    “十号,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吗?”
    事后,陆霁远才想起那人的唇语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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