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被王家选中之前，贺远对于修仙界的了解，与祝淮司一样贫瘠。他们这一点点贫瘠的了解，还是听偶尔到凡人间走动的修士，聊天时随口所讲。
    在这些修士口中，听到的一星半点，成了他们幻想修仙界的基石。
    所以，在被王家选中之后，贺远的心情是激动的、喜悦的，高兴得恨不能拿着鞭炮从南陵城头放到南陵城尾，再卤上一百锅的卤肉，请全南陵城的人来吃。
    而直到真正进去其中，贺远才发现他的误会有多么深。
    他原先以为，所有被选进王家修道的人，哪怕是外姓，也都是弟子。既然是弟子，必然会跟着师父修行，学习道法。
    但事实上，能够真正成为弟子的只有少数资质中上乘者，更多的是像他这样资质一般甚至是下等的，进了王家的门，也只是成了王家的杂役奴仆而已。与凡人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修仙界的杂役可以修行，伺候的是会法术的修仙者。
    但一个下人，想要修行，难度可想而知。他们只能每日伺候讨好主子，哪天主子高兴了，所得的灵丹灵草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儿，赏给下人，这便是天大的恩赐。
    这里还要再分情况，运气好遇上主子人好的，日日跟在主子身边，耳濡目染间也能有所收获和感悟。运气不好遇上主子脾性差的，打骂事小，轻易便能丢了性命，无人怜惜。
    而且主子与主子之间，待遇及地位也有差别，其仆从的地位就更复杂了，单是要搞清楚一个王家的人际关系，就足够令人头疼，非得是极圆滑的人才能够尽量不出错。
    除了跟在主人身边做事的仆从，王家偌大的家族，另有各种杂事需要人去做，他们这些外姓的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便会被分配到最低等的杂活。
    “啊，竟然是这样啊，我以为修道之后，便能为所欲为。”祝淮司震惊道。
    “怎可为所欲为，未成真仙飞升以前，仍是人，是人，便需伺候，一日三餐要有人做，灵草灵丹要有人种有人炼，院落要有人洒扫，难道这些都能凭空冒出来不成？”
    “也是哦。”祝淮司认同地点点头，“那为何不曾见有人说自己在王家过得不好？”
    “笨。”贺远点了下祝淮司的额头，“修道之人也会心生攀比，又不是人人都修无情道，难免各有心思。这些人在修仙界低人一等，到了凡间，凡人对他们来说，比他们又低了一等，如此比较下心里才好平衡些，又如何会戳破自己的美梦？”
    “果然还是贺远哥心性最为坚定，我就不见你轻视我。”祝淮司笑嘻嘻抱住贺远的脖子。
    “你莫要打趣哥哥我了，我是运气好。再者说，往常我们见过的那些来南陵城的修士，那是自由身，真正为奴为仆的除非替主子办事，否则一般不会离开宗家，是很难见到的。”
    “也是哦，那你呢？你在王家是做什么的仆人？你是来给主人做事顺便回家看看的吗？”
    贺远家在凡人间也只是个卖卤肉的，祝淮司家是个媒婆，本来就不是少爷小姐，自然也不觉得“仆人”二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毕竟不修仙的时候，他们在凡人间一些人眼里，本来也差不多是仆人。
    “我？我给一位王家少爷做仆。”贺远想了想，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我家少爷性子温和，从不曾苛待于我，换了别家主子，想请假回凡人间只怕绝无可能，下人哪里配休息呢。”
    “那你运气还是不错呀！”祝淮司拍拍贺远的肩膀，把他的头半转过来，端详他脸上的笑意。红郎的直觉告诉他，有情况！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贺远被祝淮司看得心虚，拍开祝淮司的手离他远了些，“我家少爷待我虽好，可他在王家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也颇为艰难，我在家待上两日便要赶紧回去，免得他被人欺负了。”
    “哦～”祝淮司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贺远哥，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少爷？”
    贺远气得抓过他便要朝着浑圆的地方揍，手快要落下时，才想起如今两人年岁大了，有些事不大合适，便放过了祝淮司，只是嘴上仍警告道，“祝淮司你莫要胡说，我只是个仆从，如何能污了少爷的名声？”
    祝淮司气咻咻地爬起来躲远了，噘着嘴怒视着贺远，“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贺远一噎，粗声粗气道，“你还是个孩子吗，想事情竟这般简单。且不说他是少爷我是仆人，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而我至今仍是炼气一阶不曾精进，如何配得上他？”
    “难道事情不是本就简单？”祝淮司不服气，与他分辩，“你若是真喜欢你家少爷，就该更加刻苦修行才是。你不是说吗，修仙界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你便做那强者，看以后王家谁敢轻视你家少爷。你强了，少爷说不准便会喜欢你。”
    贺远被祝淮司说的一愣，半晌后乐开了，算是被祝淮司当头一棒给敲醒了。修道不问出身，只看实力，是他此前妄自菲薄，白白浪费了三年的光阴。若是早一日他能看清这些，他家少爷也会少受许多苦。
    就算、就算他家少爷对他无意，为了这三年来的照顾，往后他也要好好保护他！
    这样想来，贺远心境豁然开朗，修仙之心坚定，竟隐隐有所感悟。
    “小司儿……”贺远心中感激。
    “哼，你拿什么谢我？”祝淮司才不做免费的买卖，就算是贺远也不行。红郎这行当好歹是他吃饭的本事，今日开了张，就得讨回好处。
    “好，看来你修仙之心不死，你想问什么，哥哥定然知无不言。”
    “这还差不多。”祝淮司满意了，晃着他的两只脚丫子，问出他最想问的问题，“哥哥，你能教我修道吗？”
    “这……”
    这可是为难贺远了。并非他不愿意教，只是情况他也告诉祝淮司了，他在王家只是个下人，能够开始修习也是跟着少爷日日熏陶，莫名其妙便引气入体，至今炼气一阶尚未夯实根基，要他教祝淮司，他还当真不知道怎么教。
    再说了，能不能修仙，不仅要靠悟性，还要有天赋。有的人本身就不具备灵根，说什么都是无用。
    而要检测灵根，须得要像王家那般实力雄厚，耗费材料开启鉴灵大阵，由阵法检测。
    贺远不会阵法也撑不起那般大阵，自然没办法帮祝淮司检测灵根，看他是否能够修仙。而且就算检测出灵根，灵根属性不同，适合修行的功法与方向亦有不同，这些也需细细分辨，由专门的师父教导，贺远哪里会。
    道理贺远都告诉了祝淮司，祝淮司听罢也无可奈何。
    “你若是当真想要修道，大抵还有两年，王家会再派人来挑选弟子，你可试试。”贺远建议道。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我被我娘锁在家里不说，她还拿着钥匙就睡在门外，让我撬锁都没法撬，想来下一次，她仍会如此。”
    “唉，那看来……哥哥一时是帮不了你了。”
    但祝淮司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哥哥知道，如何借助外力，引气入体？”
    “借助外力？”贺远惊讶道。
    这种做法贺远亦有耳闻，许多宁愿为仆也要进入王家修行的人，就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达到炼气境界。但借助外力到底不如顺其自然，这种强行改变体质的做法，只怕多少会有弊端。
    “嗯，你就告诉我吧，我有分寸，绝不会胡来的。”祝淮司保证道。
    “你让我想想，你问的突然，我一时竟忘了要怎么做。”贺远敲敲额头。
    “好。那你快些想，我明日请你来我家中吃饭，你定要告诉我！”祝淮司爬下床，穿好自己的鞋子。
    “好。”贺远答应他。
    出了贺远的房门，贺远爹娘正在忙着生意，一时顾不上其他，见祝淮司出来，连忙招呼道，“淮司啊，怎么出来了，你们再等等，阿婶马上给你们洗梨子。”
    “不用啦阿婶，我要回家了。”
    “诶，怎么这么快就走？远儿？”贺远娘朝着屋内喊道，“远儿，快出来给你弟弟洗个梨子。”
    “真不用了阿婶，我明日还来。”祝淮司从盆里拿了两个没洗的黄梨，塞进腰间的布兜里，“谢谢阿婶，贺叔叔、阿婶，我先回去了。”
    “诶，路上慢点走啊。”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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