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十五，只上半天学。
    早上，白杨刚刚醒来，继父袁平像往年一样往他被窝里丢了两个水煮蛋，一字不落复述年复一年的话：
    “别让弟弟妹妹看到，就在被窝里偷偷吃了。”
    继父眼带笑意，轻柔细语，但这样的继父让白杨害怕，只在心里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
    “谢谢叔叔！”白杨说着一成不变的感谢话。
    每年八月十五这天早上的场景和对话基本上一字不差。
    继父走后，白杨把两个水煮蛋放在枕头下留给妈妈吃。
    出事那年的生日，继父像今天一样给他两个水煮蛋过生，他无声地哭着把水煮蛋偷偷扔进屋后的鱼塘里，那一幕刚刚好被妈妈看到。
    妈妈当时也哭了，左右环顾查看没人后把他拉到暗处低声说：
    “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你要恨就恨妈妈，你叔叔是无心的。他为了送失血昏迷的你去医院，跪求他堂哥……”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因看到蛋蛋而伤感“蛋蛋”，早麻木了。
    他们家无论什么喜事都要添加水煮蛋庆祝，伤感不完的。
    为了突出白杨的特殊待遇，他是家里唯一享受双蛋的，这一特殊待遇曾引起袁家二老不满，袁老太更是在家里指桑骂槐、摔锅砸碗，袁平多次做思想工作才作罢。
    白杨曾想着这是多好的继父呀。
    他曾跟杨华说：“妈妈，你让他们别吵了，我其实讨厌吃鸡蛋，非常非常讨厌。”
    杨华眼神捉摸不透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随他们去吧，你不吃就给妈妈吃，妈妈代替你吃。”
    白杨知道母亲因为自己这个拖油瓶和袁家二老以及继父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小小的他希望母亲像以前一样幸福优雅过日子，但是似乎不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听母亲的话。
    长相斯文的跛脚继父对他说话总是轻柔细语，但白杨不敢跟他亲近，有意无意躲着他，弟弟妹妹却在继父面前放肆地吵闹、撒娇，他心想，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上完上午的四节课，肖进一声招呼，十多个男生野马一样奔向镇街上唯一的饭馆，他妈是老板。
    饭馆是一栋老式三层楼，一二楼用做生意，三楼住人。
    肖进带着同学涌上二楼包厢，也就是一个有大圆餐桌的小房间，他妈在后厨端着切好的水果大嗓门喊轻点，别把楼梯踩踏了。
    白杨跑在最后面，差点与珠圆玉润一身富态的肖妈撞个满怀。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杨红着脸抠自己的帆布书包带子。
    “你肯定是白杨，”肖妈笑着拈起一块苹果喂他嘴里，“阿姨猜对吧？”
    白杨嘴里含着苹果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嚼，但是嘴里含着东西实在不好说话，只能点点头。
    “妈！快来帮忙拿一下！我事急！”
    随着一声喊叫，一辆摩托开进饭馆，车上坐着两个青年，前面的青年与肖妈有点像，后面的青年一脸横肉，白杨害怕地后退两步。
    “风风火火的干嘛？别吓着小朋友！”肖妈顺手把水果递给白杨，“别怕，这个是我大儿子肖飞，肖进他哥哥，那个是他朋友。规矩点啊，这是给小进摘掉多年倒数第一名帽子的白杨。”
    肖妈说着话，把后座青年手中的一个大纸箱搬到地上，打开纸箱清点数目。
    “哟！咱家小功臣！又漂亮又可爱！这里藏着什么？”肖飞一条长腿抵在地上，伸手摸白杨鼓鼓的腮帮子，“跟个小仓鼠一样！多大了？哦！这不废话吗？肯定跟小进一样大，妈——”
    “又干嘛？被你一喊，数到多少忘了。”
    肖飞指了指摆着烟酒的玻璃柜最下边，肖妈了然地笑了下，去拿出个红包给儿子，肖飞的手这才从白杨脸上拿开。
    白杨的脸红得要滴血，他想跑开，脚生了跟一样动不了，只能尴尬地鼓着腮帮子端着果盘愣愣站着。
    肖飞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红包里，递到白杨面前：
    “生日快乐！叫声哥哥来听，别红着脸不好意思，脸皮要向着肖进看齐，厚脸皮的人更吃香。”
    白杨又摇头又摆手，肖飞觉得他的样子甚是可爱本想多逗弄他一会儿，看了下手表，必需得走了，于是把红包塞他书包里，说：
    “就当补课费，不要就是嫌少，下次看到哥哥要喊啊。”
    说完调转车子轰隆隆走了，嚣张又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