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半入江风  第四十九章天雷之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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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泉山庄建在北山山腰,说是个山庄却是富丽堂皇,山庄不远还建了个田庄,养了不少的佃户,这个月份,天寒地冻,田庄却靠着温泉水的滋养,种着不少新鲜果蔬。
    高宇吩咐了家仆把靠近温泉池的南院给收拾了出来,让夏如初几人住下,又安排家丁将十车货物全卸到了南院的耳房里,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如他所言,带着李达和柳安便走了,并没有多做停留。
    纪仲春被安排在夏如初隔壁的房间,一直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再隔壁便是长生的房间,长生到底还是个孩子,折腾了几天,昨晚又熬了一夜,收拾完行李便也困得去睡了。
    只有夏如初,清醒得睡不着。
    大户人家的待客之道是妥帖的,下人们见夏如初没有休息,不多时就送来了一壶温酒和一盘打包回来的梅花糕。与酒食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套薄薄的宽袍。
    大概是高宇嘱咐过,下人也不多言不多语,东西送来,便离开了南院,守到院门口去了。
    院子里就是温泉池,宽袍用来干什么的,不用多说,夏如初也清楚。
    连着十日,他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身心都绷紧了,铁打的身体也是受不住的,如今管青萝的事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不知是离开了凝香楼的缘故还是受了温泉池水的熏染,他一下子,竟觉得疲惫不堪,身体重得像一块石头。
    他换上宽袍,端着酒水和糕点,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温泉池水里。
    温热的泉水散发着独有的酸涩味道,熨烫过每一寸肌肤,让紧绷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的舒缓,夏如初背靠在池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双手搭在池边,远眺着雪山,举起酒杯放到唇边浅酌了一口。温酒在舌尖散开,冲淡了鼻息间的酸涩气味,留下辛辣的回味。
    不出意外,三日之后,他便会离开帝都了。这里太过繁华嘈杂,他其实一直都并不喜欢,只是管青萝在这里,他才留了下来。回忆如潮水涌来,冲击着大脑,他揉了揉额角,放下了酒杯,缓缓地滑入池水中,直到沉入池底,脑子才终于放空了。
    他不停地浮出水面又沉到池底,来回往复,泡了近一个时辰,酒喝干了,糕点也只剩下一块,最后终于敌不过困意上头,趴在池边,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当中,有人将他从水里抱了起来,他想醒来,但眼皮却不争气地耷拉着不肯起。来人动作轻柔,丝毫没有伤他之意,让他身体自然的戒备也松懈了,软软地靠在那个温热的胸膛上。
    那人将他抱回了房间,过手便将他湿漉漉的全身连同发丝一起烘干,放到了床上,盖上被子。
    温暖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忍不住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脑中一片迷雾,那人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他一句也没听清,便酣睡过去。
    “你真打算把血玉给他?你想过后果吗?”
    屋外,纪仲春刚轻合上门,毛毛便龇牙咧嘴地骂道。
    纪仲春弯腰,五指一抓,把毛毛的大嘴一把闭上,“小声点,不要吵醒他。”
    毛毛眼神狠厉,四爪蹬地,把嘴拔了出来,说:“你欠他不假,你要搭上你这条命还给他也是公平的,可那女娲血玉镇着的可是……”
    “我都知道,”纪仲春不让毛毛接着说下去,“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我欠他的又何止一个血玉、一条命能抵消,因果自负,一切我自会承担,你无需多言。这两日你看好他,应当不会有大事,要问起,就说我摘果子去了。”
    “摘果子?你又不是猴子,这话他能信么。”毛毛刚咧咧完,纪仲春已掐了个决,掌心在地上一按,金色符印浮现,下一瞬,人便没了踪迹。
    毛毛小屁墩往地上一坐,望着眼前的房门长叹了口气:“哎……造孽啊。”
    大半日后,远隔九州的蓬莱仙山忽然鸟鹤齐鸣,“砰”的一声巨响,山脚下,纪仲春破土而出。
    “呸,啊呸呸!”他连吐了好几口泥,嘴里才干净了,“这要是被老头子看见,还不得气死,练了几百年的土遁,这练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自说自话,一边拍着身上的碎土,一边踏上了上山的青石板。
    仙山瑞气万条盘绕,山林苍翠,灵兽穿行,鸟鹤高飞,一股清泉自山顶潺潺流下,五彩灵鱼跃动水中,泉水一侧的青石板延绵直上没入山尖云雾。
    纪仲春手里凭空多了一把扫帚,“看看,看看,才小半月的时间,这就积了这么多落叶,你说你们能不能减缓些发育,生长得这么快干什么,老叶子就不香么,非要长这么多新叶作甚。”
    好像是能听懂他的话,青石板两侧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是是,是我不懂得欣赏你们的美。只有那老头儿懂你们。”他一步一扫,慢慢地往上走……
    日落西山,隐没在云雾中的山尖燃起了星点烛光,与夜空中的繁星印照在一起,如同一颗红色的不祥凶星。
    纪仲春拖着烛台走到悬崖边上,站了一会儿,将烛台放置到了悬崖边的一根铁柱上。刹那间,黑暗之中,一盏盏明灯像一个个烽火台般依次临空亮起,将悬崖照亮,露出一条横亘在悬崖与对面孤峰之间的铁索桥来,说是铁索桥,倒不如说只是一根铁索罢了。
    高空冷风呼号,铁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摇撼,在风中左右剧烈晃动,锁扣环环相撞,发出惊心的撞击声。
    纪仲春乘风而起,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展翅的大鹏鸟,一跃到了铁索中央,脚尖在锁扣上轻点两下,再次飞身跃起,几步便落到了孤峰顶上。
    与悬崖那边不同,孤峰之上阴寒刺骨,落水成冰。纪仲春站在寒风之中,脸上没有了往日缱绻的笑意,眼眸间尽是严肃。
    在他面前,是一座冰雕而成墓殿,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任何牌匾,只有一道厚重的冰门紧闭着,闪着鱼鳞般的亮光。
    “师父。”纪仲春嘴里嗫喏了两个字,推开了厚重的冰门。
    墓殿中央,六道铁索吊壁悬挂着一尊冰棺,寒气四溢。
    纪仲春跨进去,走到冰棺之下,双膝重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春儿找到这颗心的主人了,他似乎还并不知道当年之事。春儿愚钝,既盼着他知道,也愿他永不知晓,不为仇恨迷失本心。您当年为他取名如初,春儿猜测,您也是希望他本心如故,不为旧事缠绕,所以春儿只能顺应天命,大道泛兮,若有一天他知晓此事,那春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让他堕入魔道,若他此生无忧无虑,春儿便护他一生一世。”
    “春儿不孝,今日,求取您的女娲血玉,为他心爱之人镇尸。那虽是个凡人,但却是这数十年来待他如亲的唯一一人,当年我们铸下大错,让他痛失全族,如今春儿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师父,是我隐仙一派亏欠于他,更是我亏欠于他,一切后果,春儿自当一力承担,求师父原谅。”
    说罢,纪仲春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再抬起身,他目光坚毅,在虚空画出一道符篆,一掌打入冰棺之底,棺盖轰然揭开,铁索滑动,冰棺缓缓落下。
    冰棺之内仙泽环绕,里头躺着的老人白发白须,虽已仙去多年,却依旧面容红润慈祥,一派仙风道骨。
    纪仲春膝行至棺边,望着老人,眼眸里闪过泪光。他错开视线,不敢再看老人的脸,埋头整理起老人的衣物,小声说:“师父,都是春儿不好,是春儿的错,自小就劳您操心,长大些了也没能孝敬到您,您要我不准出山,我也没有听您的话,您估计也不愿见我的,这样也好,省得我总来惹您生气。”
    纤长的手指拂过老人的发丝,脸颊,最后停在唇边。
    “师父,徒儿不孝。”
    应着这句话,纤长的手指颤抖着,轻拨开老人的唇,取出了一块通透血玉,那玉猩红,没有一丝瑕疵,散发出阵阵红光。
    就在玉石完全离开老人口中那一刻,老人的身体刹那间化成了万千碎片。墓殿之中顿时怒风狂号,卷着碎片冲破了墓顶,直上云霄。
    纪仲春没有施法护体,任凭狂风将他掀飞,狠狠地砸在了冰壁上,强大的撞击将他生生拍出了一口血来,倒在地上。墓殿顷刻间倒塌,巨大的冰砖一块块砸落,扬起一层层冰渣,让孤峰都震颤了,他不得不撑起一个屏障来,抵挡住。
    但很快,一切术法都失效了,一道雷击破空而来,直直劈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毁金仙肉身,当受四十九道天雷之刑。
    纪仲春面色苍白如雪,唇边猩红刺目,一道道天雷聚了天地罡气碰撞炸裂着如同雷龙般朝他猛扑而来。他牙关紧咬,用尽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枣木举过头顶,以自己的灵体为祭台,不躲不闪,任由天雷自顶劈来,从头贯至脚底。
    肉体灼烧的焦味弥漫在孤峰之上,四十九道天雷之后,冰封的孤峰之顶被击出了一个十数米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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