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半入江风  第三十八章很有条理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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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如初不过是绕了一圈,把食盒放回了挽风阁,就绕去了何尚那里。为了防止何尚一着急溜得比耗子还快,他早让纪仲春在那儿守株待兔。
    可有些让他意外的是,他到了,何尚竟然还没走。
    纪仲春一身炫白,隐在两堆白雪之间,只露出个发梢,身上也不沾染任何凡尘的味道,夏如初也是找了好一阵才将人找到。绕过雪堆,他才看见,这厮居然拉了把躺椅睡在这儿,怀里放着个暖炉,一只手还握了个小茶壶,一派悠闲。
    见他来了,纪仲春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刺得夏如初眼疼。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得都瘦一圈了。”
    夏如初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丢进纪仲春怀里。
    纪仲春茫然地拿起油纸包打开,看见两块金丝芙蓉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下一瞬就眉飞色舞地跳了起来,把夏如初拉到躺椅上坐下,狗腿子似的蹲在椅子边,捧着点心吃起来。
    “他进去就没再出来了?”夏如初问。
    纪仲春边吃边点头,“嗯嗯,进屋的时候还踢到了门槛,摔了个狗吃屎,现在估计还在换气儿呢吧。”
    要换成以前,这种没个正经样儿的人,夏如初早一脚踢飞了,可短短几日,他连气都懒得再生出丁点。
    “不应该啊,方悦要杀他,以他那横冲直撞的个性,不得立马跑了?”
    “肯定是在等信呗,绿儿不是要给他送信来么。”纪仲春吃完了点心,舔着手指头说。
    夏如初还是想不明白,死到临头,还等情人送来最后一封信?爱情这东西就这么毁灭人性么?!
    纪仲春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道:“现在跑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也得看看,方悦要把他约到哪里去,他就好反方向跑,这样就算方悦反应过来,也追不上他。”
    “可他为什么还不去拿那些东西呢?”
    纪仲春长叹了口气,“要不说你是个思想单纯的孩子呢,真让为夫担心啊。”
    夏如初瞬间垮下脸来,冷冷地盯着纪仲春。
    可纪仲春脸皮比城墙拐还厚,这点眼刀连他的表皮都伤不到,继续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说:“心肝儿你想啊,东西既然不在他房里藏着,那他必定是找了个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来说,青天白日是不大方便去的,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也担心方悦会派人监视着他,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得等到方悦与他相约的那个时间,他才敢出门,然后顺道去那个藏东西的地方,在夜黑风高的掩护之下,行他那猥琐之事。”
    纪仲春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口都有点干了,可夏如初却只听见了头两个字。
    “你叫我什么玩意儿?!”夏如初从牙缝里擦出一句话来。
    纪仲春眨巴眨巴眼睛,“心肝儿怎么会是玩意儿呢,心肝儿是心肝儿呀。心肝儿待我最好了,还给我带糕点吃!”
    说着就一把抱住了夏如初的腰。
    夏如初听着那一声声的“心肝儿”心都快炸了,这不要脸的竟然还敢抱他!
    “你给我滚开!”夏如初用力地撕扯着身上粘着的这块狗皮膏药,可纪仲春两臂跟千年寒铁焊成的一般,他铆足了劲儿竟然扯不动人分毫。
    何尚的屋子就在不远处,怕惊动了屋里的人,他也不敢在这地方大展拳脚和纪仲春拼个你死我活。纪仲春似乎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舔着脸不撒手。
    撕扯之间,夏如初扯开了纪仲春的领口,那印在纪仲春脖子上的一圈诡异图腾扎进他眼睛里,像是在嘲讽他,让他顿时生出一股无边的悔恨来,死都不该和这货定下什么该死的血盟!
    他本不屑用上女人的招数,可对待这厮,他算是看清了,根本不用在意任何脸面。想法与手一齐动了,他一把抓住纪仲春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扯得纪仲春的后脑勺差点贴后背上。
    纪仲春疼得龇牙咧嘴,可就算是这样,他非但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何尚那屋的窗户突然开了一条缝。
    夏如初一下子定住,不敢再动半分。
    何尚的一只眼从窗户缝里出现了,转动着四下张望了片刻,并没有发现他俩。
    又过了一会儿,窗户缝才重新合上。
    夏如初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视线也跟着从窗户那边移了回来,入眼便是一张大脸,与他的脸不过一指的距离。纪仲春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鼻尖,带着一丝微凉。
    一股血直冲到脑顶,他也不管了,那只抓着纪仲春头发的手松开,顺势往下,狠狠地掐在了那团软肉上。
    纪仲春猛地倒抽一口气,立刻撒了手!
    夏如初将手直接插进了旁边的雪堆,这里没有水,也只能靠雪来洗手了。
    纪仲春捂着屁股,在一旁抹着眼泪,对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夏如初说:“你看,如今他一定以为方悦是派人在盯着他,绝不会走的了。”
    夏如初狠狠地瞪向纪仲春,忽然,他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不会跑,所以你这么自在的等在这里,确实是在等我了?”
    纪仲春表情一僵,小小地往后挪了一步。
    “所以你在等我,等这个我没办法揍你的机会?”
    纪仲春又往后挪了一步。
    “所以就算我生了气,你也会故意闹出点动静,让何尚发现,然后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假象,如此,我也不好再追究?”
    纪仲春跳出五丈远,提起衣摆乘风而去。
    夏如初攥紧了拳头,磨着牙要追上去,可走了两步他又倒了回来,提起那把躺椅,一步一步走回了挽风阁。
    是夜,漆黑的夜幕之下,帝都繁灯万盏,而在凝香楼的红灯掩映之下,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凝香楼正门走了出来,略显笨拙地翻身上了早准备在门口的骏马。
    刚要去拿马绳,一个人就窜到了他马边。何尚一看,是那个叫长生的少年。
    “何护长,你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呀?”长生快他一步把马绳拿在了手里,乖巧地递到他手边。
    “我去哪儿还用给你说!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说完,何尚拍马便走。
    长生望着那骑骏马消失在夜色里,砸吧砸吧嘴,遗憾道:“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
    毛毛从长生的衣襟里钻出头来,仰着脖子说:“我能带你去啊。”
    长生摇摇头,“不去,哥哥让我守在这里,盯着那老妖婆。”
    毛毛没有施展出能耐,有些不爽道:“你哥和那老不要脸的呢,怎么没见跟上?”
    “哥哥是个办事有条理又很有分寸的人,既然不在这里,那肯定是早候在半道儿了,我们不用操这个心。”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就急急地停到了长生面前。长生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马车帘子拉开,夏如初坐在里头,急躁地问:“人往哪边去了?”
    长生愣然地指了指何尚消失的方向。
    “快!”夏如初忙对赶车的马夫老邢说:“决不能跟丢他。”
    “少爷坐稳了!”老邢扬鞭用力一抽,马儿嘶鸣,撒开了腿带着马车绝尘而去。
    “……果然很有条理很有分寸。”毛毛戏谑道。
    长生道:“哥哥是怕离得太近,跟得太紧,会暴露。”
    话音又刚落,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俩眼前狂奔而去,追着马车的屁股,跑得张牙舞爪,姿势十分怪异,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大喊:“等我啊,等等啊,我还没上车呢!”
    毛毛桀桀地笑了起来。
    长生垮着脸把毛毛摁回衣襟里,转身进了凝香楼。
    骏马疾驰,一路向东,片刻不曾停歇。东城不比北城繁华,入了夜,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空荡荡的道路两旁挂着的灯笼也不再是北城的红灯,而是白灯,一排排宛如鬼魅的催命灯。
    今晚没有风,那些灯笼一动不动地悬挂着,远远望去,在深夜中泛着昏黄的光晕,阴森瘆人。
    急促的马蹄声来到一处大门紧闭的宅子前,渐渐地停了。
    何尚捂着胸口从马背上滑下来,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后,从袖口里摸出一柄钥匙,打开了宅子的大门。
    这个宅子似乎尘封了多年,大门一开便落下许多灰尘,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涌了出来。何尚捂住口鼻跨进去,回头再看眼空旷的街面,便立刻将大门关上了。
    就在他关门之时,两道身影已经早他一步翻过院墙,进到了宅子里。
    进了宅子,何尚便不再那般小心翼翼了。他点起一个火折子,照着路,熟练地往里走。这宅子早荒废无人,满院的杂草枯枝,下过雪又化了雪,满院的积水坑洼,可何尚却一一绕过了,连个石子都没踢到。
    “啧啧啧,从一个男人的私宅就能看出这个男人的品味了。”纪仲春躲在枯树后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庭院,深表唾弃。
    夏如初本不想搭理,可他更清楚,不搭理的后果,只能是换来更多的废话,于是小声道:“这宅子不是他的,是东城最有名的凶宅。这里原来住的是一戴姓人家,靠贩人为生,早些年帝都还准流民进入时,戴家就专收这些人,训练之后便卖给北城的大户人家作奴仆。听说后来戴家着了一场大火,自那之后,戴家就年年死人,或是病死或是无端溺水,就连年幼的儿女也早夭了。世人都说是戴家造孽太多,这宅子里冤魂无数,所以才丧事不断。再后来,帝都下令,不准流民入内,这戴家便居家搬迁离开了帝都,这处宅子也无人敢接手,多年来一直荒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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