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个案子毫无意外地，出现了意外。
    路海洲阔步走了进来，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杜城的办公桌上，“下午沈老师要跟我去一趟丘吉。”
    杜城简直要给气笑了，“什么时候沈翊是你们的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有什么事情还是我和他去吧。”
    路队也不急，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调整了一下百叶窗的方向，开口道：“你还是先看了再跟我说。”
    杜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这货没有收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就不会挪动尊臀，就挑衅般地点点头，“啪”地打开了文件夹。
    才扫了一页，杜城就一怔，抬眼对上了路海洲沉静的双眼。
    杜城低头继续看，过了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压了块石头一样。
    “行，你带走沈翊吧。破案之前别让他回来了。哦、对了，把李晗也带走。”
    李晗这货说话没边的，前脚瞒着沈翊后脚就漏风了。
    他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边走边穿上，招呼上了蒋峰，亲自跑去了档案室。
    *
    省公大的选修课。
    沈翊今天只带了一幅画上台。当他把油画翻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唏嘘的声音。
    “《最后的晚餐》？这幅画我初中艺术鉴赏就讲过了……”
    “犹大，就那左四，背叛了耶稣……”
    沈翊调试了一下设备，而后扫了一眼台下，微笑着开始讲课：“没错，今天炒一盘冷饭。”
    和别的选修课老师不一样，沈翊从来不将自己的教学计划提前透露一个字，看起来随心所欲地，想到什么就能讲什么。
    实际上这样也能最大地调动同学们的好奇心和积极性。毕竟透露了教学课程后就相当于讲一个谁都知道的故事，平乏无味。
    所以今天他讲《最后的晚餐》，是有着挺大难度的。
    “……在面对耶稣相当于诛心的一句话的时候，每个人透露出了不同的情绪和情感。可以说，他们都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所以会有惊恐、无助、愤怒、怀疑等等不同的情绪。”
    沈翊讲课的时候声音就像潺潺的流水，推动着向前涌去。碰上了河中的石块和斜生的松树枝会发出抑扬顿挫的声响，流畅昂扬的音符引人往前路奔去，配合上独有见解的课堂内容，可以说几乎抹杀了上课走神的可能性。
    今天他虽然面露疲惫，但仍然热情地鼓励思考和疑问，完全看不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只有现在，他既不会完美地追寻艺术，也不用沉心去思索案子。
    “背叛耶稣的犹大摸着钱袋打翻了盐罐，被后人揭露了背叛者的谜底。但在你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你会一眼抓到凶手吗？”
    沈翊的激光笔打在画面的右边。“有人正在急于用浮夸的演技自证，还有人正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面对这轮怀疑，他们难道没有嫌疑吗？”
    “至于画面的左边，那可谓是更精彩了。”他从画架的后面绕过去，在台上的边缘站定，反手将激光打在画面中的一个人上。他并没有看画，反而是看向了思索的同学们，“这个手里拿着刀的白胡子老头，刚开始有谁没对他产生什么想法吗？”
    台下有女同学别开了眼睛，似是被戳中了一般；也有人坦荡地笑了，还有男生干脆举起手问：“那老师，他为什么不是背叛耶稣的人呢？”
    沈翊笑了，眉目像春日的曦光一样生动。“这个人叫圣约翰，是耶稣的大弟子。他性格暴躁，在耶稣被一群人送上绞刑台的时候他用同一把刀割下了一人的耳朵。但单是这样他也不能完全地摆脱嫌疑，告诉我们答案的，另有其人。”
    台下安静了片刻，突有一个烫卷了长发的女生迫不及待地举手：“是达芬奇吗？”
    沈翊赞赏地点头，转身用手展示着这幅画：“在证人完全可靠的情况下，告诉我们真相的，当然就是证人本身。达芬奇运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明暗技法告诉了我们谁是背叛者。在整体沐浴于较亮的环境中时，只有一人全然陷入了黑暗——这人便是犹大。”
    学生们顿时恍然大悟。
    还是那个女生：“那如果、我是说真实的情况下，证人并不是完全靠谱的，该怎么办？”
    沈翊的眉眼很明亮，他微微仰了仰秀颈，说道：“问得好。在破解整个案件之前，证人并不可能完全靠谱。但他都是在某一个方面透露了真相，我们要做的，就是再用自己的手和脑，去补全真相。”
    “同样的，十二个有嫌疑的门徒也能帮助观众从另一个角度去剖析着答案。当我们面对千人一面的”Surelyyoudon”tmeanme,doyou”时，我们也应该找出真正的”背叛者”。”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在场的同学们都感觉心头落下了一块石头一般，既沉重，又带着振奋人心的力度。
    沈翊目光梭巡了一轮台下：“还有谁有疑问吗？”
    见四下没人有动作，一个男生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老师，我想问个问题。”
    沈翊已经在暗搓搓地收拾教案了，“请问。”
    “这幅画明明是《最后的晚餐》，为什么画的是白天啊？”
    此言一出，沈翊有些意外地抬起了眼，看着台下这个蓬蓬头、但是穿着规整的灰色T-恤衫的男生。
    教室里也发出了笑声和交流声。
    男生涨红了脸，“对不起老师我随便问的，我……”他看起来比较内向，把沈翊和同学们的反应看成认为自己是杠精的表现。
    沈翊看出了他的所想，就主动出声：“问得不错，”其实平时他可以把这个话题当做讨论的题目，但是今天杜城反常地没有和自己交流过案件的后续情况，他有点不安心，想等下下课了自己问。所以他现在干脆就把答案说出来了，“在当时以宗教为题材的画作上，耶稣会带上一个光环。但是达芬奇没有这么做，为了不遭受后人的诟病，他选择用自然光渲染耶稣的圣洁和崇高，所以画面中是白天。”
    一个剪着短发的女生举手问道：“那达芬奇为什么不画光环呢？”
    沈翊收拾完了讲台上的东西，说道：“可能他觉得，世界上的神和人，都是没有区别的。又或者说，他认为神就是人，人也能成为神。”
    “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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