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我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总觉得元帅还活着，灵非也还活着。当我知道是灵非害元帅的时候，我当时最恨的不是灵非，而是自己，那个懦弱的自己。元帅对我恩比天高，我应该手刃害他的仇人，为他报仇，可我却做不到，我没办法狠下心来杀了灵非为他报仇，我心里对元帅，好愧疚……我无数次的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要因为我死这么多人……我觉得，元帅比我要坚强，他比我更能承受幸存者的痛苦，我不行……元帅下葬那日，我在墓地守了一夜，我冻醒的时候，脸上有手指印，身上披着跟他一起下葬的衣服。明明坟头没有开，可是衣服在我身上。阿聪说，是元帅回来看我了，我真的好想他……”
    欧阳谦轻轻吻着她：“我知道，我知道，元帅放心不下你，所以回来看你了。我知道元帅在你心里很崇高，很重要。他这么多年，默默的保护你、爱惜你，成为你的依靠，我内心很感激他。等你生了孩子，我们一起去拜祭元帅吧。我知道因为灵非确实把你当娘看，因为灵非是为了保护你，所以你没办法替元帅报仇，我理解你，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乖，不哭了，我知道你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还有我在你身边。”
    柒休觐擦掉眼泪又问道：“我听小景说，尤容谋朝篡位了，后来又被元靖害死了，是吗？”
    欧阳谦的眼神黯了黯：“是的。”
    “那尤国现在还有功夫打我们吗？”
    欧阳谦摇了摇头：“我安排了人手在处理尤国的事。对了，我弟回来了，他这些年，因为当年南家被灭门的事，对我们起了些误会，记恨义父，和元靖勾结到了一起。制作那些害人的烟卷，分批销出去，是那些杂碎的顶头老板，害了不少人。不过好在，现在知道改邪归正了。”
    “什么？你是说，顶头老板？永生基地幕后的老板，是南风？”柒休觐推开了他，眼神空洞而茫然。
    欧阳谦急忙解释：“不是，他只是贩卖这些烟卷，跟永生基地没有什么关系。永生基地背后最大的老板，是宋叶敏。他这些年，与元靖互相依附生存，也互相牵制，几年前义父下令处死他，却被他使计躲过了死刑。现在宋叶敏已经被我扣下了，跟那些**关在一起。”
    柒休觐没有想到，查到最后，这个社会毒瘤背后最大的人，竟然会是宋叶敏这位朝廷重臣。以前只听说过他在朝中很有势力，也很看不惯欧阳谦和南风，但完全想不到他会跟吃人的基地有什么关系……
    她低垂下眼帘，心里感慨良多：“南风贩卖这些有毒的东西，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南风于别人的痛苦和恨意，就仿佛永生基地于我，于万千被害的人一样，万死，也难辞其罪。”
    欧阳谦想起这件事也心头一阵低落，待各国战乱了结，南风害死了这么多人，恐怕斩首都不及赎罪，他低声道：“他会有他赎罪的方式。”
    提起永生基地，柒休觐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欧阳谦搂着她的身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好吗？”
    柒休觐知道，不解开自己的心结，她心里永远会有一道坎，她扶着自己的肚子，正色道：“我要去见见这位幕后老板。”
    “小七，你怀着身孕，会吓着宝宝的……”柒休觐一个眼神打断了他的话。
    他想了想，搀扶起柒休觐的身体，坐上了马车。
    进到一处牢房，柒休觐已经认不出谁是谁，每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每个人都残缺不全。
    欧阳谦牵着她往前走，直到最里面，宋叶敏的惨状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巴。
    十根脚趾被人剁下来后又用油绳缝上，他的两条腿，被割下了几千块皮肉，又生生缝合上去，缝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就像是爬在他身上无数条蜈蚣。他坐在一个尖端的木头上，沿着木头流下来的都是黑乌乌的血，新的旧的混在一起。他的上身被钉绳捆紧了挂在梁上，皮肉翻搅在一起，两条胳膊被连根砍下悬在他面前，那手指甲里还嵌着十根钢针，血淋淋的还沾着泥土。他的下嘴唇已经被活活撕下来了，眼珠子也往外翻着，像是抠到一半停手，任由眼珠子挂在眼皮上，脸皮已经完全变了形，看起来像是被戴了烧红的面具，而后生生撕下来的样子。
    柒休觐只瞄了一眼，根本不敢仔细看，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更无从辨认身份，只能从他松弛的皮肤和花白的头发来判断年龄。
    她原本还想跟他对话，这个毁了无数少女的人间炼狱，也毁了自己的幕后黑手，她想落井下石的嘲笑他，也想撕烂他的脸，想破口大骂，想用力宣泄出自己所有的愤怒。
    可是当她瞧见他被虐待的惨状，第一反应就是捂着喉咙往外跑，到了门口，一个劲儿的呕吐。
    欧阳谦扶着她，连忙叫人关上门，又叫江池月驾马车过来。
    回去的路上，柒休觐还在反胃，欧阳谦喂她喝了水漱口，柒休觐问道：“纳兰世康他们那些**，你都对他们做了什么？”
    欧阳谦只说一句：“你当年受过的苦，我都千倍万倍的还给他们了。”
    柒休觐捂着心口：“原以为，看到他们受到报复，我会觉得痛快，可如今，我只觉得可怕。”
    “这不奇怪，你内心害怕这些残忍的事，你本来就是一个充满善意的人。”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柒休觐说出这句话，欧阳谦并不觉得惊讶，他轻轻笑着：“好。”他选择答应她，让她过去这件事，然后，继续让他们受够六十年折磨才死。
    马车突然停下，欧阳谦掀开轿帘，原来是宋灵隽和宋怜恩，他们兄妹二人一身布衣，已经没了往日的光鲜。他们双双跪在马车前，求道：“谦王殿下，求您开恩，放了我爹吧。”
    柒休觐也伸头去看，问道：“这两位是？”
    “他们是宋叶敏的一双小儿女。”
    柒休觐的脸色变了变：“宋家的人。”
    “宋叶敏为人歹毒，但他的一双儿女不是恶人，当年他们不止一次帮过我。”
    柒休觐低下眼眸，心里有几分不痛快。
    他们知道自己的爹落到欧阳谦手里，不可能好过，其实，他当年就应该死的，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爹，他们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谦王殿下，求您开恩，我们宋家已经没落了，求您放了我爹吧，再或者，不要用刑了，他年纪大了，真的受不住刑了。”
    “其实，他几年前就应该死的，你们心里也清楚。你爹恶贯满盈，做下的恶行罄竹难书，那城墙上，至今仍有陈述你爹的种种罪行，他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少女无数，实难宽恕，本王已经将他处死。估念你们二人本性纯良，本王不忍多加苛责，你们自行去吧。”
    放下轿帘，欧阳谦看了一下柒休觐的脸色，拉住她的手：“他们虽然是宋家的人，但秉性纯良，我才留下他们性命，你别生气。”
    “我也没有参与过你少年时期的日子，不知道你与他们之间的渊源。但我想，如果是好孩子，我也不是非得让你赶尽杀绝，你肯留他们性命，必定有你的缘由，我不生气。”
    欧阳谦凑上去吻了她，像是吻住了世间一切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