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芙蓉见过不少像赵春雷这样的病人家属。
    哪怕不少医生都告诉他，病人没救了，连病人本人都放弃了，病人家属还不愿放弃，带着病人四处求医问药。
    医者父母心，每每听到病人诉说自己的痛苦，他的内心也会变得酸酸涩涩。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俆芙蓉说。
    赵春雷期盼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去我家看看，哪怕只看一眼就好？”
    “我去看一眼就能让你相公好起来吗？”俆芙蓉搞不懂他的脑回路，难道他去看一眼病人，就能让病人家属减轻痛苦吗？
    “你去看看我相公，跟他说他是能治好的。就这一句话，就能让他好过很多，我会感激你一辈子。”赵春雷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在瞳眸深处还有一道微弱的光亮，那是他的希望所在。
    “我不会说谎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俆芙蓉说。
    “就一句话而已，你都不愿意说？”赵春雷一脸失望，随即他愤怒了：“你们每个人都在说，自己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治病救人。可笑的是，你们总是无视病人的痛苦，一切向钱看齐。我又没让你给我相公看病，只是想让你说一句话而已，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公一心寻死，毫无求生的渴望。是我跟他说，村里来了个神医，一手针灸能把死人救活，他才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我觉得医者应该实事求是，更不能胡说八道，没有希望却给了病人希望，这比直接说救不了更让病人难过。所以，我只说实话，不会说假话。你的痛苦，我都了解，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不能因为同情你，而置我自己于危险之中。我不是圣人，还做不到真正地舍己，只为了救一个人。我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赵春雷，俆芙蓉的表情依旧冷静。
    赵春雷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之色，他也明白俆芙蓉说得有道理，可他实在是太绝望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着俆芙蓉不放。
    相公瘫在床上好多年了，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早就存了死志。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想厚脸皮地纠缠着俆芙蓉不放。
    该说的都说完了，俆芙蓉还是没有软化的迹象，赵春雷的内心被绝望淹没了，转身而走的时候，他甚至在想，他买的那包老鼠药是不是该用上了，不知道掺在粥里味道怎么样。。。
    “等一下。”俆芙蓉叫住他。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到俆芙蓉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去你家里一趟，看一看你相公还有没有救的可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相公有救，我也暂时不会出手，我没有行医资格证。我可以保证的是，等我拿到行医资格证，一定免费为你相公诊治。”
    赵春雷一动不动地站着，整个人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像。
    俆芙蓉等了半天，见他面色发白双眼发直，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谢谢你，谢谢。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回家就吃老鼠药。。。”赵春雷眼睛通红，眼泪瞬间决堤而出。他捂着自己的用，激动地说：“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你刚才那样说，我以为你已经拒绝我了，没想到你会答应我。。。”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对，我答应了，只是答应过去看看，你不必激动成这样。”俆芙蓉说。
    赵春雷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别哭了，把眼泪擦一擦。你看到我就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俆芙蓉说。
    赵春雷又问：“你什么时候去我家？你知道我家住在哪儿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我家？”
    “不用你带路，我还要等铁柱，他上山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俆芙蓉笑着说。
    赵春雷怕他不去，走得很犹豫。
    俆芙蓉给他吃定心丸：“我一定会去的，你在家里等着就好。”
    柳铁柱抓了一只野鸡回来，看到俆芙蓉坐在山坡上，被一片野花包围。走近了，他才看到俆芙蓉低着头，专注地在编一只花环。可能是技术不好，俆芙蓉编的花环并不好看，总有地方突出来，破坏了整个花环的美感。
    他随手把受伤的，绑好两只脚的野鸡扔到地上。扑通的落地声，引起了俆芙蓉的注意。
    俆芙蓉抬起头，看着他展颜一笑，笑容甜美：“你回来了。”
    “你在骗花环吗？”
    说话间，他把花环拿过去，三两下就把不好看的地方修正过来了。
    俆芙蓉含笑地看着：“你编得更好看。”
    柳铁柱往周围扫了一圈，弯下腰一阵揪，然后把揪的小野花编进花环上，最后把漂亮的花环放到俆芙蓉头顶上。
    俆芙蓉扶了下花环，含笑着问：“好看吗？”
    “你比花环好看。”柳铁柱认真地说。
    俆芙蓉哈地一声笑了，笑得柳铁柱的脸涨得通红，他实在扛不住俆芙蓉专注而坦荡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沦陷进去。。。
    “原来你也会拍马屁。”俆芙蓉大笑着说。
    柳铁柱急急地说：“不是拍马屁，都是我的真心话。”
    “好，真心话。”俆芙蓉的语气莫名宠溺。
    柳铁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觉得前十几年都白活了，他从来没有如此快活过。有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身处温暖的阳光之下，从身到心都是暖洋洋的。
    俆芙蓉听到扑楞翅膀的声音，扭过头看了眼，差点笑死过去：“野鸡要跑了！”
    受了伤，还被绑住脚的野鸡身残志坚地站了起来，还扑扇着翅膀努力地往外面挪动，看得俆芙蓉好笑又心酸。
    柳铁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把视线从俆芙蓉身上移开，慌里慌张地去扑飞出去很远的野鸡。俆芙蓉看到了，又是一阵大笑。
    不费吹灰之力，柳铁柱把逃跑的野鸡又抓了回来。
    然后，他就听俆芙蓉说：“你知道赵春雷家在哪儿吗？”
    “你要去他家？”柳铁柱明显吃了一惊，一只手抓着扑腾的野鸡，静静地看着他。
    “你没在的时候，赵春雷又来了。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他相公好像撑不住了，有寻短见的念头。我觉得我还是过去看看，如果能救那最好。就算不能救，也能安慰安慰他们。”俆芙蓉说。
    “好，我带你去。”柳铁柱爽快地答应了。
    俆芙蓉愣了下，笑着说：“你这么爽快？”
    昨天柳铁柱跟他说了许多，把赵春雷家的境况说得清清楚楚。他主要是怕俆芙蓉吃亏，不知深浅地就答应下来，后面再陷入麻烦之中。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是要去，那你应该仔细地考虑过了，什么后果也想清楚了。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一起面对。”柳铁柱冷静地回答。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太好了。
    “放心，我牢记着我还没有行医资格证这件事。我也跟他说了，就算我能救，也暂时不会出手。我现在已经很打眼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这个时候再做点什么，那就等于送把柄给别人。”俆芙蓉边走边说。
    柳铁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竹篮子拿过去，让俆芙蓉轻装上阵。
    赵春雷家住在村东头，中间要穿过一条小河。
    河水很浅，里面也没什么鱼，却常年没有断流过。村民们用水，用的就是这条河里的水。横跨左右两边的，是一道竹子做成的小桥。桥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走过。
    柳铁柱走在前面，时不时扭过头看一眼俆芙蓉。俆芙蓉脚步散漫，看不出来有害怕的迹象，倒像是出来游玩的。
    走到正中间时，他停下来往对面看去，那边有几个人蹲在河边洗衣服，衬着后面发芽的树枝，大片大片的绿色，是那么地赏心悦目。
    “秀秀，那不是你二嫂吗？”
    柳秀秀也在洗衣服的人当中，有人用水轻轻撩了他一下。
    柳秀秀抬起头往桥上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冷漠地低下头：“是他又怎么样？”
    “你二哥成亲时，我恰好不在。后来，我听说你二嫂是个美人儿，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要死，今天一看确实很好看哈。”那人笑着说。
    柳秀秀拿起棒槌，拼命地捶打着摊在石头上的湿衣服。
    “走近了更好看，说是咱们村首屈一指的美人儿，一点都不为过。”
    “还是柳家大手笔，之前大家都说就铁柱那个长相，这辈子也就是打光棍的命了。谁能想到，人家不但娶上媳妇了，还娶了一个顶顶好看的。”
    “那是铁柱吧？你们看他的脸，我记得他脸上有块印记的，怎么不见了？”
    “没有不见，是变淡了，离远了看，就跟没有了似的。”
    听到这儿，柳秀秀动作一滞，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他二哥伸手去抓俆芙蓉的手。俆芙蓉只顾着看着柳铁柱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任由柳铁柱把他的小手抓在大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