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来喽！”
    随着爽朗的男声，两碗热汽腾腾的面放到桌子上。
    老板肩膀上搭了条白色的汗巾，前面围了条黑色的围裙，上面撒着一些面粉，收拾得干净又利落，笑起来憨憨的，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柳铁柱很绅士地，先把一碗面推给了俆芙蓉。
    俆芙蓉客气地说：“谢谢。”
    柳铁柱没吱声，把另一碗面放到自己面前。
    “铁柱，这是谁呀？”头顶上出现一个声音，把俆芙蓉吓了一跳，他正要往面碗里放辣子和醋，手一抖差点把辣子浇到碗外面去。幸好他稳住了那只手，把一勺子辣子油全倒进了面碗里。做完之一切后，他抬起眼，感兴趣地看向老板。
    老板送完面，人却没有马上离开。客人把桌子坐满了，面也都全上齐了，他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了。
    老板看看俆芙蓉，又看看柳铁柱，两条腿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探究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柳铁柱。
    柳铁柱看了俆芙蓉一眼。
    这一眼怎么说呢，有种羞涩的味道。石头子儿一样扔进俆芙蓉平静的心湖里，掀起了一丝涟漪。不过，俆芙蓉没说话，他一声不吭，打算看柳铁柱怎么说。
    柳铁柱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规规矩矩地：“这是我媳妇，我前几天刚成亲。”
    “你，你成亲了？”老板大吃一惊，嗓门都高了好几度，把附近的客人都吸引了，举着筷子关切地看过来。
    老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立马压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你成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我家的哥儿，他他。。。”
    后面的话被老板吞掉了，他悄悄瞟了俆芙蓉一眼，意识到这话不应该当着俆芙蓉的面说。
    “就是前几天啊，他叫芙蓉，我带他来卖皮子。”柳铁柱顿了下，轻声说：“良哥儿今天没来吗？”
    “来了，他去办事了，一会儿就回来。”老板欲言又止，似乎很想再说点什么，可惜有俆芙蓉在。
    老板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那你们慢慢吃，我去煮面了。”
    老板娘看着火，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老板冲着他摇摇头，走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老板吃惊地捂住嘴巴，眼眶慢慢地红了。老板搂着他，看样子是在安慰他。
    俆芙蓉收回视线，看到柳铁柱放了两勺子醋，他挑了下眉，笑着说：“你放这么醋，不嫌酸吗？”
    “不会酸，再放一勺子辣椒，味道刚刚好。”柳铁柱说。
    俆芙蓉看了眼，发现他碗里红通通的，味道从对面飘过来，闻起来还挺香的。他笑着调侃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吃醋的。”
    “嗯，我从小就爱吃醋，喜欢醋的味道。吃村里的大夫说，没事吃吃醋对身体有好处。”柳铁柱没听出来他在开玩笑，认真地说。
    俆芙蓉想笑，但他强忍住了，低下头喝了口汤，他的眼睛亮了：“很香啊。”
    不说肉，只喝汤都觉得浓香无比，可见汤里面加了不少料，费了不少时间才熬出来的。
    “嗯，我也喜欢喝汤。他家的汤是可以添的，想添几回都行。他们夫妻都是非常好的人，在这边做生意有好几年了，积攒了很多老客人。”柳铁柱说。
    俆芙蓉嗦了几口面，嘴巴被占住了，自然没时间说话。面汤是他自己调出来的，吃起来又香又辣，那味道简直绝了。面吃了一半，他的脑门上就出了一层细汗，后背上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却说不出来的舒坦，仿佛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俆芙蓉拿出帕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忍不住说了一句：“爽！”
    要是有杯饮料喝，那就更爽了。
    可惜，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卖饮料的，大多数都是卖茶水的，一碗茶水一个大钱，一边喝还能一边歇脚。等歇完了脚，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柳铁柱愣了下：“爽？”
    “就是美味好吃的意思。”俆芙蓉解释道。
    柳铁柱点头道：“是很爽。”
    正说着，一个哥儿从远处走过来。他走路有些怪异，两条腿是往外面弯曲的，中间撑得能走一个小孩。他应该很高的，只是因为两条腿的缘故，显得他比周围人都要矮小一些，看起来像个小朋友。
    他的长相也很普通，属于扔到人海里就找不到的类型。可又因为他的腿，让他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存在。他走了一路，一路上就有不少人盯着他看。他似是早就习惯了，没有东张西望地看过去，只是低着头专注地走自己的路。
    走到面摊上，他看到了柳铁柱，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甜甜地叫了一声：“铁柱哥，你又来卖皮子了，上一集怎么没见你？”
    柳铁柱也是满头大汗，他抬起粗糙的大手，就要抹去侧脸上的汗珠子。俆芙蓉见了，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对他说：“用这个擦，别用手。”
    “哦。”柳铁柱迟疑了一下，主要是俆芙蓉很白，他手里的帕子也白，还散发着一股幽幽的香气。他把帕子接过来，随便在脸上抹了几下，他的半边脸一下子就红了。
    良哥儿愣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张平凡的脸僵硬无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铁柱。
    柳铁柱抹完脸，把帕子紧捏在手心里，目露笑意地对良哥儿：“我前些天有事没来，你刚才去哪儿了。”
    良哥儿笑不出来，他的舌头像是木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去茅房了，洗了手才回来，你和他认识吗？”
    “哦，他是我媳妇，我成亲了。”柳铁柱的眼神澄澈如水，说到成亲时，脸上还绽开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良哥儿如遭雷击，瘦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往后摔了。老板和老板娘来了，他们一左一右把良哥儿夹在中间，紧紧地用手扶住他。
    “良哥儿，你怎么了？”老板娘担心地问。
    “我，我没事。”良哥儿用手捂住胸口，不死心的眼神盯着柳铁柱，说不出的哀怨。
    “良哥儿，你是不是渴了，咱们去喝水，喝口水就好了。”老板机灵地说。
    说完，不管良哥儿愿不愿意，老板给老板娘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把良哥儿架走了。
    “他娶媳妇了。”良哥儿带着哭腔说。
    “你小声点，让人听见了。”老板听到他的声音都炸开了，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巴，左右张望着很心虚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之前说的话都是玩笑话，人家根本没有当真。就算他愿意，他家里的娘也不愿意。他早说过了，他娘正在给他相看人家，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的。你别哭了，快把眼泪擦一擦。我们还要做生意，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老板娘也哭，一行眼泪唰地掉出眼眶，抱着良哥儿哭着说：“我苦命的儿，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好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柳铁柱经常来面摊吃饭，他长得奇形怪状，可人非常能干。老板从他的嘴里知道，他是个猎人，经常上山打猎，家里的生活过得不错。良哥从一出生就是残疾，旁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眼看都十八岁了，亲事还没有着落，老板和老板娘都很着急，直到看到柳铁柱。良哥儿不嫌弃柳铁柱，对他还挺有意思的。
    每次柳铁柱过来，良哥儿都会过去跟他聊几句话。柳铁柱也没有嫌弃良哥儿，他看良哥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正常人，这让良哥儿非常感动，一来二去的，良哥儿就喜欢上了柳铁柱。老板试探过柳铁柱，开玩笑说要把良哥儿嫁给柳铁柱，柳铁柱没有答应，他对良哥儿只有怜惜，没有情爱。
    “行了，别哭了。”有客人来了，老板急急地说了一句，就赶过去了。
    “你看什么？”柳铁柱问道。
    他已经吃完了，俆芙蓉的碗里还剩下一小半，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看了半天。柳铁柱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老板娘搂着良哥儿，看不到他们在哭。
    俆芙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良哥儿好像哭了。”
    “我看见了。”柳铁柱淡淡地说。
    他们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他不喜欢良哥儿，更不能欺骗他们。
    俆芙蓉心知肚明，见柳铁柱脸上没有异样，他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低下头把面条嗦完了。
    见他抹完嘴了，柳铁柱把钱放到桌子上，站起来说：“老板，钱放到桌子上了。”
    老板答应一声，看着他们的眼神非常复杂。
    良哥儿眼睛红红的，看着柳铁柱把皮子扛在肩头，和俆芙蓉一前一后走远了。
    他们先去了皮货店，老板看见柳铁柱十分亲热。
    “铁柱，我看看你又带什么皮子来了。”
    “有客人在收红狐皮，说是想做一件红皮裘，给的价钱很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要是猎到了红狐，绝对不会亏待你。”
    柳铁柱和老板说话的时候，俆芙蓉就在边上听着。老板检查过皮子，给了一个很高的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板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