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尧是被热醒的。
    他睁眼时，乾炉的炉壁已经一片通红，热气蒸腾而上，碰到炉壁时就瞬间化为白烟，周围时不时发出滋滋的气化声。“大师兄！”他侧眼一看，肖默已经晕倒在地上。他慌忙扶起肖默，发现他的手背竟已经被地面烫伤起泡，尤其干裂的嘴巴只是轻轻一动就裂开口子流出血来，左尧摸了摸肖默的额头，已经不像前三天那样出汗了，或者说，他已经无汗可出了。“该死！”左尧环顾四周，不管这位大师兄有多厉害，别说四天三味真火，就是再多待一会儿他也有性命之忧！左尧毫不犹豫将肖默背在身上，脱下冰丝袍把人裹住，然后把目光锁定乾炉里唯一的工具——九华剑。
    剑术是落月阁的必修课，由于其他内功心法左尧是无论客观主观都学的一塌糊涂，所以他对剑术格外上心，想着如果有一天离开落月阁，他总要有些唬人的东西自保才行。乾炉的门就算是肖默正常时候用内力也是打不开的，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用那所谓的镇炉之宝试试看了！左尧只知道此刻通不通过考试已经不重要，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大师兄在乾炉里有个三长两短，他绝不能原谅自己！别说自己这关过不去，师父恐怕也要将他碎魂万段！
    左尧扎好马步，准备跃身去够九华剑，他搓搓手，大喊，“为了落月阁的大宝贝！冲啊！”
    咚！
    摔下来的时候，左尧怕师兄受伤，硬是转身迎面朝地，左手手肘瞬间就茬出了一截摔断的骨头。左尧疼的满头大汗，龇牙咧嘴地抱怨道，“当鬼就是为了不受罪，现在白给个肉身不还是在受罪吗！”他屏住呼吸艰难地起身，用右手全力扭正了骨头，又扯下一截内衣的袖子缠住了伤口。
    歇息了片刻，左尧扶了扶背上的肖默，准备开始第二次尝试。
    “……打、打通……经、络……”就在左尧起步时，肖默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左尧欣喜，“大师兄你醒了！”
    肖默缓缓睁眼，想到自己今晨一时走神，没想到被三味真火瞬间侵入了心脉才导致气力衰微。刚才意识到左尧莽撞的行动之后，他拼命逼迫自己醒过来。“打通经络。”他又说了一遍，“乾炉一年只能烧一回，现在出去、你、就来不及了……”
    “大师兄！”左尧气急败坏地大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那破考试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你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出去要紧！”
    肖默轻轻叹气，因为如果不能打通经脉，左尧就算拿着九华剑，也跟拿着烧火棍子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左尧不一会儿就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是血，最后一回趴在地上的时候，已经累到不想起来。
    “放我下来。”肖默实在不忍左尧再这么下去。
    左尧摇摇头，还是鼓着一口气站了起来，他拍了拍破破烂烂的裤子，“大师兄，真的没事。”他喘了几口气，擦擦汗说，“跳这么多回体力上确实是欠了些，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内力比之前更加充盈有力，经络更加舒畅了。我觉得乾炉就好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越是折腾越是舒坦呢！”
    听了左尧的话，肖默暗暗吃惊。他翻阅典籍的时候才知道，年轻时的白穆廷为了鬼族爱徒不惜一切专门定制了乾炉，使得爱徒仙术突飞猛进乃至登峰造极，但不知为何，那位爱徒突然堕入魔道，白穆廷心灰意冷失望至极，自那时就再也没让鬼族的人用过。现今白穆廷之所以能答应左尧进来，主要是因为仙界财务司已经有人开始质疑落月阁连年下降的收益，如果左尧一不小心在飞升考试中翘了辫子，污了落月阁的声名，白穆廷必然难辞其咎。再加上左尧实在基础太差，就算得点小便宜长些本事，也离搅弄四界不得安宁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当肖默开口央求时，白穆廷便痛快答应。可没想到的是，左尧的体质似乎跟乾炉极其适配。肖默只听说就连那位爱徒也是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在乾炉内通经活络，而左尧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已如有神助，快速畅通的经络简直匪夷所思。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左尧平平安安完成飞升考试，有些事不妨三缄其口。
    左尧体内的真气流转越来越稳健，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皮外伤，看炉顶那九华剑就像锁定了猎物一样坚定。这一次，他屏气凝神，闭目沉淀，周遭炙热翻滚的空气慢慢平静了下来，直至如平常一样。待气息稳住，左尧用左手向后扶住了肖默，右手伸长，再度纵身一跃！
    九华剑被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左尧欣喜若狂，“师兄你抱紧点！”说罢，又腾出了左手，两手握着九华剑的剑柄，两脚瞪着炉顶使劲儿拔剑。
    一开始，九华剑纹丝不动，但左尧好不容易才跳这么高够到它，更是一副绝不撒手的架势。
    肖默四肢无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左尧一个人拔剑。
    “动了！”只见九华剑剑柄上的麟纹竟然开始发光，照在左尧的脸上熠熠生辉。
    肖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左尧。
    喜出望外的左尧再次运功发力，九华剑就这样被他缓缓拔出！手握九华的左尧在空中翻了两圈，稳稳落地。
    “大师兄！镇炉之宝已在我手！”左尧拿到九华剑之后，只觉得浑身通透内力流畅，功力不知不觉大大增强。他兴奋之余转向乾炉大门，大喝一声，“落月十三式——月傍九霄！”
    轰！！
    肖默还来不及说话，左尧直接用了“落月剑法”最后一招月傍九霄，乾炉的门瞬间被劈了个稀碎。
    肖默扶额，“完蛋了……”
    “哈哈哈！大师兄！咱们出来了！！”左尧跳出乾炉，立即解开身上的冰丝袍，将肖默轻轻扶坐在地上，“你这手再不擦药肯定要留疤了，我们赶紧去医阁取药吧！哎对了，我听说师父那里有”蟾宫雪霜”，对淡痕有奇效！”
    “咳咳！——”
    左尧还想继续喋喋不休，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他转头一看，开心极了，“师父！”
    肖默见白穆廷黑着脸，赶紧挣扎着跪在地上，“师父恕罪！是我一时大意，被关在炉内，师弟他为了救我，就、就拔了九华剑——”
    白穆廷嘴角一抽。
    “——然后劈开了乾炉门……”
    白穆廷嘴角再一抽。
    左尧此刻终于从功力大增的兴奋中醒过神来，也立即跪在大师兄身边，“师父饶命！我、我怕大师兄在里头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就、就——”毁了乾炉这四个字，左尧实在不敢说出口。
    方才，闭关的白穆廷察觉到九华剑有异动，想起肖默带着左尧用乾炉修炼的事儿，一时心里难安就赶了过来。谁想他刚到，就见左尧背着肖默从炉里飞了出来，手里不但拿着九华剑，还弄坏了乾炉的门！
    肖默偷偷打量师父，一开始他明明气得那两撮飘逸的胡子都飞起，不过又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左尧，也摸不透是喜是忧。
    “默儿，你快去拿我的蟾宫雪霜将你的伤处涂一涂，三味真火不比别的，就算是最好的灵药，也未必能让你的伤口不留一丝痕迹。”白穆廷对肖默说。
    肖默作揖，“多谢师父！但——今日乾炉损坏，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愿受罚！”
    “九华剑是你拔的？”白穆廷问。
    肖默摇头。
    “乾炉门是你碎的？”白穆廷继续问。
    肖默继续摇头。
    “那不就结了。”白穆廷说着看向左尧，“你虽然损坏公物，但也是救人心切。这乾炉我看你也赔不起，我看你也伤得不轻，这事儿就算了吧！”
    “算了！？”左尧跟肖默诧异地看着白穆廷。
    “我本来就想要处理了这老物件，一直也没机缘，现在正好，回头去找几个短期班的人来把这破炉子扛到山下卖废铁去吧！”白穆廷转身遁形。
    “这……”肖默有点懵。
    左尧倒是开心，“师父真好哎！就是可惜了这炉子，如果还能再进去一次，我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考试啦！？”
    岂止是通过考试……肖默心想，如果真的练够七天，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是左尧的对手了。
    “哎呀！”左尧举起手中的剑，“这怎么办？！这算是公物吧？是不是要上交啊！”
    肖默想着师父既然已经把乾炉当废铁了，而且只字不提九华剑的事情，就把剑往左尧的怀里一推，自己做主说，“它与你有缘，你就拿着吧！”
    左尧对九华剑有种分外亲切的、患难与共的情感，现在得到大师兄的准许，心里乐开了花。
    两人相扶着回到房间，互相上了药，连水都没顾上喝几口就都累的昏睡了过去。据说他们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吃了整整五盘桂花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