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恶霸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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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放牛老翁途经此地。
他在此处搭建了一木屋,用来歇脚,打开门冷不丁与一马脸对上,一人一畜均吓的不轻,叫声也喊醒了张鸾。
箭伤和着雨夜,张鸾毫不意外地起了风寒。
这带契丹人和北朝人混杂,时不时会起些冲突,老翁当张鸾是被契丹人误伤之人,眼下看对方醒了,“你这伤再不治,怕是胳膊要烂了。”
张鸾垂头看一眼,左肩肿胀,伤口泛白。
幼时学习的时候,夫长曾经说过,洛阳城内的将官,一律不得使用三叉箭,这箭杀伤力极大,除了战场,其余地方均不得私自铸造,包括皇上身边的亲卫、近侍均被明令禁止。
难不成除了皇帝的暗卫,还有别人在追他?霍城?
他淋了雨,又带着伤,声音嘶哑,“老伯,这已经是幽州地界了吧?”
对方点点头,外面传来一声牛叫,彼时刚刚开春,地上的草还没长出半尺深,牛儿也吃不到什么。老翁扭头看了一眼,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瓶伤药,“少侠,这是给我家牛用的伤药,也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
张鸾笑了一下,“谢老伯了,请问老伯能帮我买些人能用的伤药吗?放心,不会让你白跑……”他从腰间掏出钱袋,从里面扣出一粒珍珠。
这在幽州,是值大价钱的。
老翁虽然不识货,但是看这钱袋的花样跟旁边健硕的马,就知道这不是寻常人家,他不再言语,佝偻着腰对张鸾嘱咐道:“那老头子去去就来,外面的牛……还请少侠看下。”
张鸾点点头,老翁健步如飞。不多久,就提了一小包袱药瓶。
这木屋条件简陋,大雨过后有些地方还在渗水,老翁看着张鸾发白的脸,道:“少侠若是不嫌弃,就去老头子家中吧,少侠放心,老头子孤家寡人一个,不会有人知道少侠的。”
张鸾洒上药粉,简单包扎一下,箭头却还留在肉里,后有追兵,去老翁家确实是个办法。但张鸾并不喜欢麻烦他人,遂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老翁有点可惜,这要是带回家了,可能是个长期饭票,方才那粒珍珠,换了他差不多半年的口粮。
张鸾看了看旁边的马,洛阳城内的东西都是上佳的,连他顺手牵来的马都是良驹,此时马儿抬了抬前腿,挣脱缰绳,出去同那牛一起在光秃秃的土地上啃。
张鸾又从钱袋掏出两粒珠子,“老伯,养伤这段时间这匹马还请帮我照料着。”
“哎哎,好嘞,保证把它养的跟牛似的!”
张鸾笑了下,闭眼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半,身上盖了席棉被,远处还放了几套衣裳,看样子老翁在他昏迷时添置了不少东西。
他摸了摸额头,感觉风寒好了不少,用火淬了下匕首,将箭头从肉里剜了出来,刹那鲜血横流,他嘶嘶地吸着气,十八年来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疼。
半月后,老翁牵着牛跟马来看张鸾,木屋里已经没了人影,小榻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上,还放着一粒珍珠。
——
望春楼是整个幽州内生意最好的酒馆,地势偏高,往来商贾众多,此时正值晌午,望春楼内门庭若市,张鸾捡了个靠窗的雅间。
这些日子,全凭老翁把控着饭菜,吃的都是“对伤口有好处的”,一贯酒肉的张鸾受不了了,伤口勉强结痂,留下一笔报酬后,他就离开了。
掏出一粒珍珠交给小二,换了一桌好菜跟幽州特有的长安酒,剩下的自然成了小二的赏赐,小二得了便宜,桌前桌后跑得分外勤快。
长安酒酒劲儿很大,里面带了股小麦的醇香。方才听小二介绍,长安酒从每年的开春售卖,到八月秋闱结束,“劝君多买长安酒,八月秋来好彩头。”寓意希望参考八月乡试的才子们都能谋个好彩头。
张鸾品了品,命运这种东西环环相扣,哪有喝了两杯酒就可以当上进士老爷的?不过是酒家卖酒的一种噱头罢了。
不过此刻他倒是发了愁,眼下他虽躲进了幽州,但洛阳城中通缉他的画像可能很快就会传到幽州来,而且箭伤愈合缓慢,他钱袋里的小珍珠只剩下了三粒……
当下之急是要先活下去,再弄明白李玄是想杀他,还是想抓他,亦或是……不止有一批人。
正思索间,楼下一片吹吹打打。
张鸾推开窗往下眺望,海棠花分立街道两旁,淡粉色的花未开全,嵌在枝干上,花下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张鸾自幼习武,耳力甚好,那花轿中坐的,可不是一个娇滴滴新娘子该有的呼吸声。
小二来上最后一道菜,外面唢呐声正响。
这长安酒的寓意大概是想让考生们喝醉了再进考场,酒劲儿当真是厉害,张鸾才饮了两杯,左肩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他强忍着左肩的痛处打开小二的话匣子,“楼下结亲的阵仗真大啊!”
小二对眼前的客人颇有好感,长得好看,人又大方,“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哈,有所不知,今儿结亲的,是我们幽州首富的公子,曲名淮曲公子,曲老爷十三个孩子呢,就这一个儿子,娶得又是正、呃,正妻,排场能不大嘛。”
伤口处似火灼烧,张鸾以毒攻毒,看着杯中清澈的长安酒,“正妻?怎么我看这花轿里的新娘子……不怎么乐意啊?”
小二碎嘴急需倒出来,并未意识到一个外地人是怎么看出来新娘子不乐意的。
他恨不得上桌翘起二郎腿跟客官好好唠唠,但奈何规矩不让,他拿着抹布连桌腿都擦了个遍,“害!哪是什么新娘子啊,那轿子里坐的,是个男的!”
此事说来话长。
幽州首富曲天坤家产遍布各州、各岭,可这硕大的家产差点后继无人。
曲天坤三十无子,一个妻、九个妾,共有十一个孩子,竟没有一个儿子,曲府阴盛阳衰。
一家人求佛、问道,惩恶扬善,又纳了三个妾,直到三十有七,第十二房小妾终于生了儿子。
整个幽州城可以说是“喜极而泣”,这些年受到曲天坤不少的庇佑,生活在这里的北朝人和契丹人都风调雨顺,自然也盼着他好。
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么一子,曲天坤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要什么给什么,得府上教书先生的赐教,取名曲名淮,寓意名扬万里、河汉江淮。在曲名淮七岁时,这第十二房小妾十分争气,又生了一个儿子,只不过命不好,儿子生下来,人却难产死了。曲天坤悲痛欲绝,再也没纳小妾,这小儿子名为曲名扬。
许是曲老爷这些年做的善事都用来还债了,叼着金汤匙出生的两个公子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曲名淮的性子跟他的名字长反了,恶贯满盈,坏事千里,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气的府上教书先生多次提出要改名字,后来道士一算,说这名字一动,家里运势也会变,别无他法,也就宠着任由他闹。
于是年到十六,一事无成,酒池肉林、呼卢喝雉、折柳攀花……路过的狗都要呸一口。
而小公子曲名扬,可以说是兼众人之长,九岁时,就已识千字、擅百文,琴棋书画,皆有所学,还喜欢舞枪弄棒,曲老爷甚是欣慰。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曲名淮是大公子,曲老爷的第一个儿子,故而吃穿住行上更为精致,曲名扬虽然也得他的喜爱,但事事操劳上显然比不上曲名淮小时候,曲名扬也不甚在意,年纪虽小,但显得十分老成。
性格截然相反的俩兄弟,关系却出奇的好,曲老爷更是开心,女儿们的家产早已分好,但这家业最终要落到大儿子手上,要是有小儿子从旁辅佐,必定财源广进,他只求两人间万不可生出兄弟阋墙的想法。
可眼瞅着曲名淮十八了,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蛋壳似的脸外,没一处拿得出手的,曲天坤寻思给他娶个妻,收下他的心思。
曲天坤挑儿媳,自然家世、样貌、学识等缺一不可,可看着曲名淮这品行,即便他腰缠万贯,但条件优越的女子哪个能看得上他?
曲天坤这边还没给他挑好呢,曲名淮那边倒是自己挑上了。
莳花馆是当地有名的风月场所,聚集了无数才情出众、样貌出挑的男男女女,幽州地临契丹,风俗开放,好男风并不稀奇,曲名淮又是个爱玩的,故而十三四的时候就已经是万花丛中的老手了。又跟着一众商贾子弟四处猎奇,可谓是男女通杀。
这月莳花馆来了个男花魁,口口相传后竟成了“幽州第一美人”,凑巧这花魁身世可怜,还欠着一大笔债款,迫于无奈浪迹此处,希望寻个富贵人家赎身,过个安稳日子。
当然,这都是莳花馆给出的由头,实际上那男花魁是上了盐贩子的当,被讹了好大一笔钱财,既定的婚事凉了,他与心爱的姑娘被迫分开,那日在码头跟盐贩子理论,一时不慎,反被盐贩子卖去了莳花馆抵债。
现下他被人下了药,高台之上,层峦叠嶂的红纱笼着他,若隐若现间那容颜好似荷下秋波,惹人心头涟漪不止。
高台下的曲名淮就像是被他下了蛊,连相貌都没怎么看清,恰逢他爹要给他娶媳妇儿,出手就是一千两,要“明媒正娶”了这花魁。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至少这些宿柳眠花的嫖客们都不想出这么大笔钱财,况且还是个男的,可曲名淮就甘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可是幽州首富的公子,而且还要娶个男的,先前存了些龌龊心思的人此刻都变成了看热闹,于是无人加价,大家都乐得看曲公子抱美人归。在众人探究又兴奋的眼神里,曲公子押下了汇通钱庄的银票。
公子哥们开始起哄,笑称洞房花烛夜,一行人胡闹到半夜,曲名淮喝个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