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的疼痛仍在继续。
    与郑墨彻骨的寒冷不同，小措体内翻腾是一股滚烫的力量。小措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扶摇直上，化掉太阳！
    若是三分钟之前的小措，这个疯狂的想法绝对会将她吓得半死，怕是要马上审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况。但现在，这仿佛是唯一一个能减轻自己痛苦的方法。
    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怎的，小措觉得那股灼热似已不像刚刚那么强烈了。但那融化太阳的狂妄想法却仍是那么强烈。
    “近了！已近了！”
    小措甩了甩头，那黏在睫毛上阻挡自己视线的汗水便滴落下来。小措抬头望见，一轮红日竟就在自己面前。
    当然，她的面前没有太阳，只有李菲！
    “一点！还差一点！”
    小措心下叫着，催动血能，一股比刚才更加灼热的热流从左臂注满了全身，折磨再次袭来。
    望着在自己脚下打滚的小措，李菲知道，等她的痛苦再次停止的时候，一场恶战便在所难免了。
    李菲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举在半空中的镰刀，停住了，仿佛为了配合镰刀一般，李菲的表情也瞬时僵住了。
    一阵刺骨的阴风自背后传来。
    “是……恶灵吗？不……不是……”
    恶灵的阴气，早在徐峰的住处里，在物魂的身上，她就已经见识了。这股阴气与恶灵显然不同，没有幽怨，没有执着，有的只是霸气和压力，仿佛自己背后是一层层高过九天的巨浪，要将自己席卷入冰冷的海底。
    “难道背后真是深不见底的深海？”
    李菲竟不知为何产生了这种想令自己发笑的想法，不过她却笑不出来，更不敢回头去看。
    眼前的小措，就像一团烈火，虽能焚尽世间万物，在此之前却必要先焚烧自己。而背后那股力量，如深海一般的力量，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真正的令人胆寒。
    李菲咬紧牙根，额头似有汗要滴下来。她实在想不通，得到了小措全部血能和虽少却珍的龙血之后，还有谁能让自己未见先惧。
    似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李菲猛地一下转过身。
    郑墨！
    虽早已想到，李菲却仍是不免一惊。
    乍一看，现在的郑墨仍是以前的样子，但仔细看去却不同——大体虽仍是尸魔的形态，但细心的人便会发现，他的额头，竟有两个对称的鼓包突起，虽不大，但仍能隐约看出角的形状，浑身上下露在衣衫外的皮肤不住地闪着绿莹莹的光，竟是饱含尸毒的鳞片！
    “郑墨……你这是……尸龙霸主！这样啊，原来龙与尸鬼的传说竟是真的！”李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出询问。
    郑墨金色的黄眼珠一转，枣核般的瞳孔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这才是龙血的真正奥秘么？！”恐惧的神色已经消散，现在充斥在李菲脸上的是兴奋，仿佛只要伸手，郑墨的龙血就尽数是自己的了。
    郑墨仍是不语。
    “我知道龙族与僵尸的传说，但你可知吸血鬼的传说么？”
    回应她的，仍是郑墨的沉默不语。
    李菲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亚当夏娃生有两子。一名叫该隐，一唤作亚伯。但上帝却为了惩罚该隐，就将他变为了这惧怕阳光、残暴嗜血的生物！你可知为……”
    “何”字尚未出口，自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谁都没有看清，郑墨是如何来到李菲身旁，又是如何用手攫住她的头，拖着她跃过小措，把头狠狠摁进地面的。
    李菲害怕了。
    直到现在，李菲终于彻彻底底地害怕了。
    不是因为没有看清自己是如何被郑墨重击的，而是郑墨出招之前，一言不发，出招之后，仍是一言不发！
    只有动了杀机且毫不犹豫的人，才会在出招之前之后皆沉默。但凡出招之前絮絮叨叨的人，大多怀有动摇之心；而出招之后喋喋不休的，大多怀有愧疚之意。而只要意志动摇，心怀愧疚，就有机可乘！
    出招之前决不动摇的，能有几人？
    出招之后毫无愧疚的，又有几人？
    郑墨是第一个！
    “上帝之所以惩罚他，是因为，他嫉妒心作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兄弟亚伯！”李菲说道。
    若尸龙霸象征着霸主，那么吸血鬼便象征着背叛——永无止境地背叛。若想停止背叛与被背叛，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不交朋友，而人却又是无法不交朋友的，你越冷漠，却就越有好奇之人想来亲近了解你。
    而另一种办法，便是死。
    李菲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说话。面对杀意如此坚定的敌人，自己多余的话语不会扰乱他的心神，却反而会让自己的心神大乱。
    李菲想钳住郑墨摁在自己脸上的手的手腕，郑墨眼疾手快，已然抽回，同时向后跃了一段距离，挡在小措之前。
    李菲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身形，再向郑墨看去，却无法看到他——有一个人挡在了郑墨身前。
    李菲上下打量这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此人浑身青黑，双目细小，口吞四海，两颗犬牙竟比自己的还要长，不断地发出淡淡的血红。若不是他没有翅膀，李菲真不会以为他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吸血鬼。
    而事实上他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僵尸。
    吸血鬼嬴勾好奇地环视四周，奇怪的建筑，奇怪的装饰，而最令他奇怪的，便是将他召唤出来的人。
    “哼，你便是那小鬼的子嗣？”他转念一想，补充道，“于稚的子嗣？”
    郑墨略微点头。
    不知怎的，嬴勾在他面前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仿佛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一个年纪不足自己零头的小鬼，而是掌控时间万物的造物主。这股莫名的霸气，竟让这个本性油嘴滑舌的僵尸始祖之一也不禁严肃起来。
    “看来那日，小鬼毕竟是成功了。看你这半尸半龙的样子……想是快长成大长虫了吧？倒也不负众望。”
    “我唤你出来，不是听你耍贫嘴的！”
    郑墨终于开口了。
    而他这一开口，却引得嬴勾和李菲浑身猛然一震。
    嬴勾终于也肃然起来，沉声问道：“唤我何事？”
    “杀敌！”
    “杀谁？”
    “她！”郑墨下颌一翘，直指李菲。
    嬴勾见了她，虽自诩上古魔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也疑惑起来。“想不到你这世代，建筑奇怪，衣着奇怪，活物倒也奇怪了起来。”
    郑墨又道：“魔界生物，西方吸血鬼，鬼王李菲。”
    “吸血鬼王？”嬴勾又重新将眼神指向李菲，“呵呵，有趣，竟然有人在我面前自诩吸血鬼王！”
    郑墨惨然一笑。“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笑了！
    郑墨终于笑了！
    笑得李菲一个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跳梁小丑？
    他竟称自己为跳梁小丑！
    难道不是么？
    李菲抬眼看着霸气外放的郑墨，又看了看已不在挣扎似要恢复力量的小措，而那不住地闪着紫光指尖夹着阴阳钱的徐峰也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异变。
    十分钟之前，自己还是一个完成了毕生梦想夺得了血能的吸血鬼王，那三人还趴在地上如彘犬一般，而如今，那三人中随便一人都能将自己捏死。
    背叛的愉悦还未淋漓，便已变成了小丑。
    自己虽早知不是他们的第七名伙伴，但价值却只是如此么？
    难道自己只是他们力量上升的一块垫脚石么？
    难道自己只是老天为他们专门设置的一个天劫么？
    难道自己的背叛只是晴空打雷么？
    难道自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么？！
    李菲握紧刀柄，双翅完全展开，仰天长啸，一股股气流以她为中心向外发散开来，如此强盛的气势，若在刚才也许……但现在……
    “剑魔！出来！”
    随着李菲的这一吼，不知何时消失的血剑魔忽地出现在李菲身前。
    嬴勾看了又是一惊，想不到自己千年未现世，刚一出来，就已眼见两只不知为何物的怪物了。
    这千年来，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变化究竟是利是弊？
    恐怕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乌金血魔剑的剑灵。”郑墨双臂抱在胸前，“解决的掉么？”
    嬴勾苦笑道：“就凭你召唤出来的我的这不到一成的力量么？”
    “那我来！”郑墨也不多说，一步跨到嬴勾身前。
    剑魔大喝一声，庞大的身躯如牛般冲了过来。
    “你让开！让我来！”
    这声音听在郑墨耳里，竟让他自异变之后便毫无表情的面部抽动了一下，心中喜悦激动之情不住翻涌，似连那一身极寒的至阴之血都捂暖了。但在这一丝温暖背后，郑墨竟感到了些许的恐惧。
    竟然有人能让现在的郑墨恐惧！
    也许怕老婆是世间所有真男人的天性。也有不怕老婆的男人？不好意思，请注意我说的是，“真男人”。
    只见小措一个跟头翻到郑墨身前，粉红色的右臂抬起，便接住了剑魔的冲击，抵在了剑魔的头顶，而那剑魔竟无法再向前了！
    剑魔还欲加劲，忽觉一股如烈火般的怒气沿着摁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传来。
    剑魔眼一翻，遇上小措的眼神。
    “还不跪下！”
    就在四目相交之时，小措一声大喝，血能十足，饶是李菲竟也双膝一软，产生一种跪下的冲动。
    剑魔从历任主人那里吸收来的血能已尽数被李菲夺取，哪里还有力量对抗小措，浑身抖了几抖，便如被驯服的狼狗般伏下身来。
    如今的它已无法与魔锤血镰刀抗衡了，更不要说与小措和郑墨对抗，李菲却让它出来进攻。
    它已被李菲抛弃了。
    一日为主，便心意相通。小措自然明白剑魔心中的苦楚，淡然道：“你虽叛我，却仍遵从李菲的命令，向我们攻来，也算是忠心。怎么样，有没有意愿，跟我一起教训教训你那个不识货的主人？”
    剑魔听了一颤。
    李菲也一颤。“一把已经沦为凡器的剑，要它何用？”
    小措轻蔑一笑，道：“世间没有凡器，只有凡人！”
    话刚说完，小措面前的剑魔已消失了，而粉红色的魔手中却多了一把剑。
    小措把剑举在胸前，运起血能。一阵红光闪过，人与剑都发生了变化。小措浑身从头到脚都生出了纹身。没错，不是画上去的，而是血能渗透皮肤长出来的。再看手中乌金血魔剑，哪里还是剑，却已变为一柄乌黑色的短斧，斧柄却还伸出三寸长的剑尖来。
    郑墨记得山中朝子用的也是斧。
    在场之人无不看得呆了，而最先开口的便是浩哥。
    “这是……血战神！”
    我听了一怔。想当初浩哥第一次见小措，便说她是血战神，而并未提到血战士。
    小措听了，头也未回，只是举起已由粉红转为血红的左臂将斧子在手中一转，沉声道：“我不是血战神！血战神是山中朝子！”
    在场之人又是齐齐一惊。
    “神既弃我，我自成魔！”小措将斧子斜举在胸前，定定地望着李菲，“记住，我乃血战魔——叶小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