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吹过，将地上的一片树叶卷起，在空中打了一个卷，如顽皮的孩子般将雪儿的一头长发弄乱。但雪儿却没有功夫去整理头发，只是架起双剑，一动不动地与董伯伯对视。
    树叶在空中晃了几晃，摇摇摆摆，终于落到地上，而与此同时，董伯伯和雪儿一前一后大叫起来。
    “尸爆追魂阵！”随着董伯伯的叫声，十只尸奴朝雪儿冲了上去，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井然有序，每只尸奴的站位都极有讲究。
    雪儿这边也不示弱，提起双剑，剑尖直指前方，叫道：“怨念胎尸！”只见几十只血红色只有胚胎大小的胎尸从双剑剑尖一只只地飞奔而出，以极快地速度打向董伯伯和他的十只尸奴。
    董伯伯看了大惊。自己的每只尸奴身上都附着了三四只胎尸，那些胎尸五官都没有发育完全，只有黑洞洞的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鼻孔，嘴巴是一个大黑洞，但牙齿却异常尖利，再看那手指甲，竟不输给郑墨发动尸融之术之后的尸毒掌。它们连爬都不会，只是不停地蠕动和弹跳，就像一只只虫子一般。只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胎尸依靠这种方式移动的速度却比成年尸奴跑动的速度还要快！
    “这是……母血封子！雪儿……你竟然对我使用这么毒辣的禁术……”董伯伯心中轻叹一声，运起血能，十只尸奴同时爆开，整个广场瞬时一阵血雾翻腾，地面摇晃不堪。不远处的行人还以为发生了地震，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不敢走动了。
    董伯伯将十只尸奴恢复成原状，广场上的尘雾也就散去了。雪儿安然站在原处，满地的胎尸根本没有一点损伤。
    “雪儿，你使用这种伤天害理的禁术，是会遭报应的！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是谁教你的？！”董伯伯义正词严地呵斥道。
    雪儿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谁教我的？当然是黄伯伯教我的！除了他，还有谁会教我？你吗？哈哈！”
    董伯伯咬了咬牙，握紧双拳。“雪儿，我不愿意教你们控尸术，只是想让你们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想让你们卷入这个黑暗的灵力界！”
    雪儿冷笑一声，说道：“哼哼，真可悲啊，你最后竟然会被一个……自己曾想让她变成正常人的女孩儿……杀掉！”
    董伯伯张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蠕动，静下心感应，竟然发觉自己背后有很强的血能。董伯伯瞪大双眼，猛地甩过头去看自己背后。果然，一只童尸抓着自己的衣服，已经爬到了自己的背上！
    董伯伯想采取措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背后不足两寸的胎尸一下子跃起，双爪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同时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住了自己后颈的皮肤。
    董伯伯心下大惊，料想这小家伙一定是刚刚趁乱摸到了自己身后，又趁自己不注意爬了上来。是自己大意了！董伯伯知道，这东西一旦抓住自己，是绝对不会松手松口的。董伯伯双手绕到脑后，抓住胎尸，使劲往下拽。那胎尸果真死死抓着，紧紧咬住，不住地发出如大老鼠般刺耳的怪叫，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董伯伯颈部的皮肤都要被扯下来了。
    “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东西弄下来！”董伯伯这样想着，打算唤回一只尸奴，想让尸奴帮自己将胎尸连同自己的皮肤一同扯下来。抬头去看，顿时心凉了一半——自己的十只尸奴已经手脚被胎尸死死地束缚住摁在地上。
    “可恶！”董伯伯心中暗骂，打算爆掉一只尸奴，再将它恢复，以逃脱胎尸的束缚，前来救援自己。
    “休想得逞！”雪儿通过附着在董伯伯背后的胎尸，感应到了董伯伯血能的波动，低喝一声，穿过尸奴和胎尸的“战场”，闪身来到董伯伯面前。董伯伯还没来得及心惊，以被雪儿用剑柄抵住脖子摁倒在地。
    雪儿骑坐在董伯伯身上，左手握剑，用剑柄抵住他的脖子，双腿跪在他的双臂上以控制住他的行动，右手提起剑，缓缓将剑尖凑近他的眉心。
    董伯伯坦然笑了笑，说道：“这次考试，你通过了！”
    雪儿也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个场合响起，与整个气氛格格不入。
    “老董头儿啊，你可不要怪雪儿啊。谁让你总是违背黄伯伯的意志，还总是偷偷给墨哥哥送情报。你一直就偏向墨哥哥，处处护着他，这次好了吧，你提前到地府去等他吧！”
    董伯伯叹道：“董伯伯承认，从小，我对墨儿就比对你和小黎要好一些。可我那只是怕墨儿误入歧途，才精心引导他。”
    “哈，那你就不管我们了哈？也好，你这样说，那我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黄伯伯教我控尸术，带我一步步走到今天，获得了能保护自己的能力，我当然要听他的话。亲爱的董伯伯，对不住喽！”
    雪儿说罢，仰天怪笑起来，突然低下头，右手将剑高高提起，一下子向董伯伯的眉心刺下来。
    董伯伯憋住一口气，紧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董伯伯曾发过誓，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于他人之手，那自己一定要亲眼看着敌人给自己的最后一击，一定要亲眼看着尖锐的刺刺入自己的心脏，一定要亲眼看着锋利的刃割破自己的气管，一定要看着杀死自己的人的脸。对一名战士来说，没有什么，比没有看到敌人的面孔和凶器的刺入更让人羞耻的了。
    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没有勇气睁开眼去看。他不怕死，自己死亡时的场景，曾在自己的脑海中无数次地预演着。他之所以不敢看，不是怕看到结束自己生命的武器，而是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他不敢去看雪儿的脸。她杀死自己时的表情，是凶残？是喜悦？是难过？是无奈？还是其他任何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他不敢去猜，不愿去猜，也没有任何依据去猜。他更不敢睁眼去看，他怕临死前，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雪儿，将自己多年来心中唯一的一点美好击得粉碎。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带着猜想归西吧。
    下了这样的决心，董伯伯忽然觉得轻松好多，坦然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然而，过了许久，董伯伯仍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有一滴滴温热的液体不住地滴到自己的脸上。
    董伯伯缓缓睁开眼，惊呆了。
    雪儿已经泣不成声了，大咧着嘴，牙齿咬得咯咯响，泪水如决堤般不住地涌出来。
    “雪儿……你……”董伯伯轻声嗫嚅道。
    “我……我……我下不去手啊！”雪儿大声叫着，仿佛将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全部喊了出来。
    “可恶！”雪儿狠狠地甩了甩头，“你这个糟老头儿有什么好？从来没有教过我控尸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战斗技巧，从来没有带我做过任务。每天就知道陪我看电视，就知道领我逛街，就知道带我去游乐园，就知道送我上学接我放学，就知道给我买零食和衣服，就知道对我罗里罗嗦讲些我听不懂的道理。”
    听了这话，董伯伯一阵难过与欣慰，老泪纵横。
    雪儿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剑握不住，飘忽着似要掉下来。
    “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我的使唤！可恶啊！你……你快刺下去啊！”
    雪儿万分痛苦，握剑的右手剧烈地抖动着，但就是无法将剑刺入董伯伯的头颅。
    董伯伯犹豫了。此刻的他，多想劝雪儿放弃任务，放了自己，以后不再听从黄教授的号令。但是，他无法这么做。反抗黄教授的下场，就会和自己一样。没人有能力与他抗衡，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早就像他一样利欲熏心的小黎。如果现在，雪儿放了他，那么，不出今晚，躺在这里的，将会是自己和雪儿两个人的尸体。
    “如果我的死能够给雪儿带来安稳的生活，那也值了！”
    董伯伯心里决定下来，对雪儿说道：“你杀了我吧，不然，你黄伯伯是不会放过你的。”
    雪儿仍在不停地啜泣着，小声道：“可……可是……我……我下不了……手啊。”
    董伯伯慈祥地笑了笑，把胳膊从雪儿那已经无力的双膝下面抽出来，双手握住雪儿握着剑的右手。
    “雪儿啊，你这丫头让我宠坏了，什么事都不会自己做。以后没人照顾你，你可得坚强起来啊！这是董伯伯最后一次帮你做事了。”
    说罢，董伯伯握着雪儿的右手，猛地一下摁了下去，那悬在自己眉间的剑“噗”的一声，一下子刺穿了自己的头颅。
    明媚地阳光照射到这个温馨的广场。
    晨练的人们，只发现广场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躺着一具额头上有一个洞的老年男尸，却没有发现远处一个失魂落魄步履蹒跚的少女。
    董伯伯心中的美好，直到死去，都如一颗水晶球一般，完好无损，晶莹剔透。但雪儿心中的那颗，却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