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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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蓝翻着那一带的资料,一边告诉夏树蜜音的住处那一带连盗窃都很少发生。
“在调查蜜音的历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疑点……不,也说不上有趣。只是在一个半月前,她家附近的一只狼狗被打断腿。那只狼狗好像一直叫得很凶,还曾经袭击过胆小的蜜音……我问过了狗的主人,他当时带蜜音去诊所注射疫苗时她还曾经哭叫着说很痛,所以他很内疚。还有那狗确实很凶,可是也万万想不到这只狗居然会被人打断了腿。不管怎么说,那一带的治安很好,连盗窃这种小案件都很少发生,突然一只狗被打断了腿,还真是诡异呢。”
“只是打断腿……”
“通常这种事也没有人会报警吧?大概以为是哪里的小混混,附近不是有一所大学吗?”
夏树开着车还是瞟了一眼那些资料,内心的不安越发严重。
蜜音的实际情况可能比大家想像的都要严重……那只狗也许只是一个尝试。
他们强行打开蜜音家的大门,一楼的每个房间都堆满了垃圾,可以说是臭气熏天。影蓝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回答,只好继续往楼上找。
直到四楼的一个房间他们才看到那女孩,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衫,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周围散落着各种各样已经被翻旧了的童话书籍。
“你就是蜜音吧?”影蓝对着从学校里拿到的资料问,同时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刑警影蓝,这是我的同事夏树。”
眼前的女孩蜷缩在房间一角,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
“有人报告说在你们家目击到了一起杀人案,我们在底下按了门铃,为什么不开门?”
蜜音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吗?我们想在一楼检查一下。”
蜜音似乎是费力地想要搞清楚眼前的情况,但是又好像对他们非常的漠不关心,于是夏树决定试探她一下。
“我们是警察,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我决定将你的沉默视为对协助调查的默认,影蓝,我们先去楼下好好看一看。”
说完他就作势往楼下走去,影蓝看到蜜音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神也渐渐由迟钝变得犀利。她不发一言只是紧紧跟在夏树的后面。夏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看了一眼蜜音露出来的手臂,那上面确实如学生所说有着很清晰的遭到殴打留下的痕迹。
在一楼,影蓝先找到了那间对着破了的玻璃窗的房间,她蹲下来把地上的垃圾都掀起来了,结果看起来更加乱七八糟的,夏树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那层铺了瓷砖的地板,虽然有些令人作呕的污渍在上面,但是却无法掩饰瓷砖的过于洁白。
“我以为像这样的房间瓷砖都会脏的看不到原来的颜色,”夏树俯下身摸了一下地板,把灰尘擦掉以后瓷砖显得更加白亮了,“近期用漂白剂洗过对吧?堆满了垃圾却用漂白剂洗地板?”
蜜音只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个人自由。至于垃圾也不是我堆的,是……那个女人。”
影蓝和夏树都明白她说的“那个女人”是谁,所以也没有问,但两个人都觉得“那个女人”实在是一种太微妙的叫法了。
“她现在不在,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处理掉?”
“她会回来啊,虽然有时离开很久,但是是会回来的。”蜜音似乎想要探到他们心底似的,紧紧地盯着影蓝和夏树。
夏树在整个房间里晃来晃去,然后突然打开了一个壁柜的门:“这里有地下室对吧?”
蜜音皱起了眉头:“看来我现在要请你们出去了。如果只是协助调查就太过分了。”
“我们本来只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搜查,毕竟是人命关天。”夏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虽然现在掏不怎么符合规定,但是这确实是搜查令。”
影蓝一下站了起来:“喂,你什么时候拿到搜查令了?”
“就是你要我向上级汇报……我就找检察长申请了。嗯,蜜音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签个名吗?”
蜜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种可怕的表情让影蓝觉得不寒而栗,倒是夏树此时显得游刃有余。
“不签字的话我就在底下标注一下了,好了,影蓝你留在上面,我下去看一看。”
“你是怎么知道有地下室的?”蜜音如果很震惊的话,那她确实掩饰得很好。
夏树一边在文书上注明蜜音不肯签字的情况一边说:“很简单啊,我听说这里人曾经目击到母亲虐待你,但是没有一个证人说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有可能是在一个外人无法听到声音的房间里殴打你,那就应该是有地下室了。另外目击者说她看到血还有尸体以后立刻跑回学校,学校离这里不过一条大马路之隔,她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男朋友并且再赶回来。要在这段时间里处理掉尸体的话,就一定是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要拖出这个房间凭你的力气可能有点困难,很可能特地在有地下室的房间里行凶然后往下面一丢了事,再用垃圾把血迹暂时掩盖起来,等到可以确定不会有人的时候再处理。我没说错吧?”
蜜音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她抹抹眼角,嘴角还残留着讽刺的微笑。
“说起来还是挺符合逻辑的啊!不过那个女生看到的不是什么尸体哦!”
“你……”夏树把手撑在柜子的门上,“是不是在想先把那个目击者先干掉比较好,我刚刚可没说目击证人是女生啊。”
“……”蜜音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转而抬起头用一股很敌视的眼神看着夏树。
“我们怀疑你是最近一系列的高中生被杀案的嫌疑犯。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没有先杀了目击证人的?不过她是个大学生,你要查出她的身份和宿舍不怎么容易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凶手。”
“所以我们打算从你家找到你妈妈的尸体。有尸体有目击证人,应该算是证据确凿了。”夏树爬进壁柜,从里面打开了通向地下室的门。即使离壁柜有一段距离的影蓝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潮气味道和腐臭的味道。
蜜音仰天大笑起来:“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们可以查到这个地步来啊,直觉?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我说的是实话,那个女生看到的不是尸体,具体情况你下去看一看就会知道了。另外,人不是‘我’杀的。”
夏树立刻冲了下去,整个地下室只能说是臭不可闻,他打开灯,看到的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在潮湿环境下并没有腐烂,如果一直放在这里,可能会逐渐变成尸蜡吧。尸体的手被捆在水管上,小腿和手臂的奇特的扭曲着,看来都被蜜音打断了。夏树弯下腰去仔细观察这具尸体。
“她被打断手脚以后还活了三天哦,当然了,凶手是故意没有砍中要害,还喂她喝水。唉,只折磨了她三天,那家伙还说‘真是不够爽’,怎么样,很残酷吧?”
影蓝恐惧地看着一直带着温和愉悦的微笑的蜜音。
“因为她虐待你吗……?不,应该是虐待蜜音才对吧?你自己刚刚也都告诉我了,人不是‘你’杀的。但是……犯罪现场的扫尾工作是你做的吧?从刚刚的对话开始,你就带有一种知晓一切的表情,语言里不断地暗示,而且非常聪明……不过犯案的不是你,如果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那么连刚刚套你话的那个口误都不可能存在。”夏树站起身,“有的人虽然聪明,但是在撒谎的时候抗压反而很差,你应该是蜜音的几个人格里对一切都掌握得很清楚的那一个。”
站在上面刚刚用电话通知了调查小组的影蓝突然冲到了楼梯上:“等一下!你什么时候得到结论的?!”
“我之前就说过有个猜测吧?犯案的手法粗暴,就像是在发泄内心的仇恨,但是从计划到消灭证据再到逃过社区保安的巡逻,都需要聪明的头脑,这看起来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搭档犯案,可是从现场的取证以及法医的报告都显示犯人是单独作案。那么,为什么我不大胆的怀疑一下呢?我们的作案人可能是DID患者,离解性人格疾患——也就是多重人格症患者。不但符合,也可以解释现场的矛盾性。”
蜜音面带笑容地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好,抬起头看着夏树:“很有意思的推论,我会乖乖地等你们的后援到达,所以请继续说给我听。”
夏树看了一眼尸体:“最初我见到蜜音,是在她昏迷中,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车祸,但是她却没有醒来,那时应该是昏迷中的本尊人格也是主人格的蜜音本人。在后来的连续杀人案里,则是调查被害人穆凯以及爱莉的人际关系中频频出现蜜音的名字才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现场的混乱都显示出仇杀的可能性,所以蜜音也进入了我们的怀疑名单。但是对她的调查结果却和整个犯案模式都不符合。学生老师到邻居,对蜜音本人的评论都很一致,无视自己遭到虐待和欺负的事实,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思维混乱,但是成绩却特别好。听起来很像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多重人格症和精神分裂症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但是这不能解释现场的矛盾性,因为即使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的行动也有一致性。那时我就隐隐觉得,也许是一个有着多重人格的犯人在不断复仇,而且这些案件都是由人格里‘掌权’的那一位来保证万无一失……”
蜜音轻轻摆摆手说:“我打断你一下,你刚刚说‘事实’?你知道什么是事实吗?人类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全部都是要经过大脑的处理,你看到一朵花是红色,这也只是在视网膜形成物象以后经由视神经传达信息给大脑,大脑处理信息后认定‘这朵花是红色’的而已。但是‘事实’上,也许这朵花并不是红色,只不过是大脑让你看到红色。这个世界上人眼能够区分的颜色大体上有一千万种颜色,然而同一种颜色,我看见可能是蓝色,你看见可能是青色,这能够说谁对谁错?谁看见的才算‘事实’?每个人看到的事实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对于‘蜜音’本人来说,虐待和犯罪算事实吗?她从一开始就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受到母亲虐待的可怜孩子,所以她压根就不会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这不是无视,而是不想看到导致的‘看不到’。”
“你真的是补充得很完整,没错,蜜音是在逃避现实,我觉得在遭到虐待和欺负的时候她就会沉睡,然后就由另外一个人格来承受不幸,那个人格不是你吧?”
蜜音嘴角漾起一个甜美笑容:“没错,不是我。那个是‘公爵夫人’,她不怎么会讲话,也不太聪明。她的整个世界就只有痛苦的虐待,警察先生,你觉得是蜜音比较可怜还是‘公爵夫人’比较可怜呢?”
夏树微微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个人格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即使是再怎么多的人格,毕竟是同一个人。
“只能说你们这个整体很可怜。”
“哈哈,说得也是。多重人格的家伙没有一个人格会是完整健全的,看来看去也都是一样可怜。”蜜音的微笑里略微显出几分悲伤。
夏树来回踱了几步:“据说后继人格常常是与主人格对立的,但是我觉得你们似乎都是想要帮助蜜音?”
“也不会全部都是对立的。你知道吗?家长虐待孩子的时候,孩子通常不会认为是家长的错而是觉得是自己犯的错,蜜音也一样,但是她也决定了一定要从这种可怕的环境里解脱出来。所以她不去正视现实,而是在幻想中创造了我们,我们一开始就是她的玩伴,不过后来她渐渐把我们忘记了,她的错误与痛苦就由我们来承担,我是负责让她的成绩看起来漂亮,公爵夫人是承担痛苦……”
夏树打断了她:“我最关心的是负责杀人的那一个人格,他是怎么出现的?那只狗是契机吗?即使蜜音本人完全无视了母亲的虐待还有同学的欺负,但是内心的黑暗也还是不断积累着,我看到报告就觉得很奇怪,她自己分明从不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但是被狗袭击这件事似乎却让她很震惊,也就是说在虐待以外如此严重的受伤是第一次,那次是让她内心的黑暗面形成了新的人格吗?”
“……”蜜音看了夏树半晌,无奈地笑了笑,“那算契机吧,让我们有了负责发泄与复仇的人格。从他毫无计划地去打断了那只狗的腿,我就知道那家伙只有暴力……不过他是我们中间对主人格忠诚度最高的。他一直呼唤蜜音,希望她能够想起我们,确实,我们曾经是蜜音妄想中的朋友,那时人格与记忆之间的联系还比较紧密,但是现在除了我以外,每个人格之间都筑起了高墙。”
“所以你负责策划,而杀人则由那个新的人格实行?”
“你说对了。要混进每个社区都很简单,虽然晚上可能会有点难,因为有保安在四处巡逻,但是只要做到没有留下痕迹地进入他们的家就行了,优树的家在七楼,不是很方便潜入,不过以蜜音的身份去接近他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对‘蜜音’抱有愧疚感对吧,明明是个男生而且也知道被欺负的痛苦,但是看到女生被欺负却无法伸出援手……那个人格选择他为目标就是这个原因吗?”
“凡是让蜜音难过的都要杀掉,这就是‘柴郡猫‘的想法。可惜‘蜜音’本人对这些事从不觉得难过。反而是现在在沉睡之中因为隐约察觉到我们所做的事情而痛苦不已,弗洛伊德说人在梦中是没有道德感的,看来也不尽然。”蜜音苦笑着说,“对于蜜音来说,一切都是梦魇,这是发生在梦中的一场游戏,尽管在沉睡也依然了解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虽然说是一场游戏,但是能够活到最后的爱丽丝从最初开始就只有蜜音了。”
“看到恃强凌弱的事情而选择明哲保身的人实在太多了,难道你想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吗?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人类大概也有可能灭绝了。”夏树走到蜜音前给她双手铐上了手铐,“你被捕了。”
“红心女王”将手指放在唇边:“所以说你还不明白,这只是一场游戏,能够让蜜音觉得愉快的游戏。”
在被捕后不久,蜜音再度陷入了沉睡。
“那孩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影蓝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蜜音,“判决的结果多半是在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她这样算是完整的人吗?”
“她是不是完整是不是幸福都只是在他人眼中看来了,或许这样沉睡下去她自己是觉得最幸福的吧。”
夏树默默地点上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