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北京,请将我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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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沉浸在一种隔世的幻觉中无法自拔,在得知自己与一批线仅有一分之差时我发现,一分的距离其实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澳大利亚女作家考麦卡洛在《荆棘鸟》中说:“最美好的东西,只有用深痛巨创才能换
取。”然而她没有点破的是,深痛巨创不一定能换取想要的美好。
一切都是可接受的,我说,生命存在的意义便是不断地扩大自己的承受范围最后才可安然迎接死亡。
我在梦想与现实的边缘游离徘徊。“去首都看看吧,散散心也好。”父亲很冷静。
于是收拾行囊,启程。
第一天
我现在位于开往北京的列车上。决定在告别过去的高中生涯投向未知的大学世界之际满足一下仅剩的浪漫情结。人在经历了极致的美丽或丑恶后会日趋成熟。所以我愿自己的成人礼于花畔进行于海边结束。留下一个十八岁普通女孩的小小憧憬,一切业已足够。
我正无聊地听歌,从旁边走过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伙子后面跟着一位列车员寻找医生,说这孩子流鼻血止不住了。这不得不使我想起姐姐上次在开往佛山的火车上拍电影似的遭遇。
刚上车的时候就听到管理员广播寻找医护人员——有位孕妇即将生产。是的你没看错,有位孕妇即将在火车上生产。我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真奇妙,挺那么大肚子不好好在家躺着居然一个人去挤火车。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我姐姐的职业,她是一位实习天使,仅仅是实习而已连个证件都没有。却愤青般地冲上去大喊:“我是医护人员,请让让!”……
那么最终,她成功了,在火车旁边的地上垫了个消毒塑料垫就帮别人接生且母子平安,直接导致我们一家人不停向幸运女神致敬。
一会火车缓缓启动,我姐这时一边联系当地医院一边安慰那个新上岗的母亲。结果她跟痞子蔡追女孩似的狂奔助跑后一跃上车。
以上言论绝对真实。如有雷同那么别怀疑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就是我姐。
我是崇拜她的,在当时的环境下只有她站了出来,以救世的姿态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然而母亲听后又是担心又是责骂连表扬也一笔带过:如果出了事没有证件仍处实习状态的她无疑要付法律责任。
这样的社会潜规则真让我不齿,为什么那些真正的医生在最需要的时候冷眼旁观而善良的人在救助的同时却要背负这样的思想包袱?
原来医生与刽子手只有一步之遥。
回神,那男孩已消失于我狭窄的视野当中。愿上帝保佑他……
第二天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行后我们终于抵达北京西站。按照行程应该先去天坛看看当时封建迷信遗留的产物。
天坛中间有个玉盘说是站那说话四周都会出现回音。当我到达便没有尝试的欲望了——这里的景象直接反映了我国计划生育的失败。我摸着天坛的石栏踏着汉白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僵硬的笑脸喊着老套的“茄子”。于一瞬间感到莫大的悲凉。
天坛,我不知道它曾经如何辉煌过,所以无法感受它在百年后被剥夺其存在意义的痛苦。然而生活,我领略过它的梦幻与甜美,所以当绝望来袭,还未做好准备便被迫去面对时,那种落差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我以平静的心态及谦虚的态度展望未来,如此则有一天当我必须舍弃一切的时候,才能泰然处之。无论我们是工作者或受难者,都必须养精蓄锐去获得超乎理解之外的祥和,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应尽的义务。”史铁生,这位生活在残疾阴影中的文学巨人以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冷静阐述了受难者应有的心态。站在天坛上的我此时却对地坛充满着一种近乎朝拜的神往甚至想马上离开这里去寻找心灵的慰藉。
然而,我不能。
我害怕因为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让它成为第二个天坛。我害怕看到自己的精神寄托失去它应有的情感意蕴。
那就这样吧,让寂寞的笑容晒晒太阳。告诉自己:当失败已成过去,何必拿泪水续写今天?
第三天
自从看了广告后我一直都想要OPPOT9的那款手机,母亲似乎觉得自己的女儿经历高考后性格大变也格外迁就我。我们来到北京某手机卖场,那个满脸痘痘的男导购在耳边滔滔不绝,我看着这里不怎么明亮的天空忽然莫名烦躁随口说了句:“妈,不买了,咱走吧。”那痘痘男立马不高兴了:“我说您要是不买就别浪费我时间啊……”
出门口了还看到那人和旁边的女导购说:“就一穷酸,买不起!”我忽然乐了,他怎么知道我是一穷酸,难不成他还听说过全国十大贫困县?
从小父亲就告诉过我,我们做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吃饭,尿床,走路,识字,没错我们的出身不好,那又怎样?谁生出来身上不是赤裸裸的,谁还能衔着钞票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我们要做的是熟悉这个世界的变迁与革新,而非在落后的阴影下自怨自艾。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答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这是我所追求的境界。
今天的北京让我再次感受到所谓的大城市的高度排他性,一种更胜于上海广东的奇怪优越感将我们那些小城镇的小市民远远撇开,我原本对祖国首都极度美好的憧憬与热爱此刻就显得格外的苍白可笑了。
稍后去了天安门广场,除了长城这似乎是北京的第二象征。正赶上降旗,我的眼光却投注在远方的落日上——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燃烧着爬上来散布烈烈朝晖之时。
斜阳一方一方地移动,天安门上挂着毛主席的照片。上面的容颜如同油画背景上熟透的苹果一样,泛着金属亚光的古远气息,不可采摘。
其实,生命也不过如是。
第四天
长城,外国人说不好中国话通常因为不分平舌音和翘舌音。而长城,这由两个翘舌音组成的词最终成为了中国的符号使得其他人连拥有这样纯正的发音都要狠下一番苦工。
当我站在这条东方巨龙上时真正感受到了身为中国人的满足感——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是属于我们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欣喜此前也只出现过一次。
加夫列尔加西亚氠尔克斯在其著作《百年孤独》中如此形容那个神秘的吉普赛人:“他长着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亚洲人的眼睛。”看完这句话我马上抱着个镜子狂照直至发现自己的眼睛貌似果然很深邃才得意的一笑。
于是我了解一种地域和文明的传承是一个名族最好的恩养。
余光中曾言:“当我们遇到极致的美景时,感动就变成了唯一的情绪。”无疑,我幸运地领略到这样的情绪。长城斑驳的岁月在黄昏的皮肤上浮动着,像一些若有若无的形容词,把它曾经的辉煌如今的沧桑一一诉说。我虔诚地一步一脚印地踩在那些历经久远的石砖上仿佛能听清他们苦涩的呢喃。命运在刻意之下阻挡了前进的路途,却在不经意间为我开启一片新的天地,让我一窥其中的神秘与美好,让我在有生之年拥有这样的擦肩而过。原来这就是考卖卡洛所说的“最美好的东西”。
台湾女作家简贞坦言:“人生如果尝过一回痛苦淋漓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我觉得我的人生正在日臻完美。
站在城根,仰望那蜿蜒万里的大家伙,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最真实的笑容。
第五天
光阴,穿透时间之墙:一面沦陷,一面歌唱。
和珅,看到这个名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大贪官。传言抄家时他的所有资产足够支持一个帝国十五年的开销。
然经过导游的讲解才发现,和珅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只是靠溜须拍马,其才情手段也颇让人钦佩。一个从小生活贫苦艰难二十岁才习文读书的人,短短四年之间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不是只会说好话就可办到的。当然也有人说和珅取信于乾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长的很漂亮,而且最后被赐吊死保留了自己的容颜也有力地说明了其男生女相。本人自动排斥这种观点。
泰戈尔《新月集》中说:“我要从此岸到彼岸,来回摆渡,村里所有正在沐浴的男孩女孩,都要诧异地望着我。”语气完全出自一个被忽视,存在感极度稀薄,渴望关注的少年孩童。将这种感情赋予和珅,他也许会说:我要拥有花不完的钱,不停搜罗,原来所有看不起我的富贵之人都要巴结地望着我。所以有句话说的很正确: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人,每一桩罪孽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当一切浮出水面,我们也只能感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憎之人必有可悲之痛。
和珅,也只是因为童年的经历而惧怕穷苦的感觉吧。当敛财已经成为一种生存的本能,良知便自动退居二线了。我忽然想起新版封神榜中女娲对纣王说的一句让我喷饭的话,似乎很适合和珅。她当时怜悯道:“你在欲望中变坏,在奢靡中变态……”
之所以一直对他持保留态度还是和珅未触及我的承受底线——他没有篡位。无论他想没想过,但终究没有付诸行动便还算一个明智的人。而我,欣赏这种人,皇帝的包袱太重,享受要在当下。况且他被如此繁多的财宝包围着,或许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吧。
当大清华美的背景渐渐黯淡,一切绮丽与奢侈不甘地沦陷时,我仿佛听到了谁解脱的歌唱……
第六天
现在是凌晨一点,应该算是第六天了吧。
旅行需要充沛的精力,我很少在深夜起坐。或许是因为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所以显得格外精神。打开窗子,看暗夜和星盏在静寂的夜空被晚风反复擦亮。偶尔几辆车过,发出低沉的呼呼声,是北京城安慰吐纳的鼻息。这里的月亮不如家乡明亮,总是雾蒙蒙的,却也没有荷塘月色般诗意。
我是想家了,所以才看什么都不顺眼。北京,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非归人,所以这个人流量巨大的城市终会将我遗忘。
五天六夜的经历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悲剧。因为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说:“悲剧的魅力就在于‘突转’和‘发现’。”我就是在不停地突转,不停的发现,然后,不停地思考。这与其说是一部游记不如说是我的短期成长史。
用不同的风景来融化痛苦的坚冰,用现实的复杂来拼凑破碎的梦想,用真切的情感来打破虚伪的框架。
那么,当我凯旋而归时可以很骄傲地对父亲说:“爸,我对得起那昂贵的旅行费用……”
作者有话说:
磕磕绊绊地写完了这篇游记,游记就要记事而我却大多抒情,那么可以暂将它归类于随想。文风因为情绪的原因也改变了很多,颇有些起伏不定莫名其妙之感。北京之行收获的丰盛已不言而喻。可我写了那么多标志性建筑,独独漏了圆明园。
因为那些残垣断壁冷墙破瓦已经不是凄凉可以形容的了。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惋惜、遗憾、耻辱、悲慨、抑郁、愤怒等等等等太多情绪,所以就将它留给后来的人吧,用亲身的体验去准确描述自己的感想,这或许是写作的真正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