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孤衾冷枕不胜寒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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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三所在宫中是一个人人闻而色变的地方,这一点在我还住在城南的小院子时就已经听说过。
    那是一个阴霾的夏日的下午,天色阴暗,似有一场暴雨将至。10岁的我和贤在院子里捉迷藏,我躲在娘住的那间小房子的窗下,朱红色的窗扉半掩,我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宁姨母的话音“妹妹想想那后三所是什么地方,人一旦进去,断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我吃了一惊,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后三所”这个名称。后来我问娘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娘吓了一跳,说我小孩子家乱说什么。话虽如此,我却明显看到了娘眼里的惊慌,怕娘生气,以后我再没提过有关后三所的事情了。离别朱府的时候,大娘就把我叫到一边殷殷叮嘱过,其中就有一条是坚决不要犯错,若进了后三所那就凶多吉少。我方才知道,后三所原来是宫中关押宫嫔的地方,比之冷宫还要可怕。
    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些人终究是要把我送到后三所才安心,因为只有这样,我对其造成的威胁才能取消。想到此,我反而平静了,我静静地一路无言,任由那些宫女太监“护送”我来到位于宫中西北角的“后三所”。
    高大的围墙里,不知已有多少冤魂了,多我一个又如何?我的嘴角不由露出几丝冷笑,在惨淡的晨光里,我看到了几间破败的房里空无一人,房内简陋至极。虽然已交夏初,可是,后三所里却寒气逼人,让人浑身上下也说不出是哪儿不舒服。送我来的那几位似乎也不愿在此多呆,简单的向此地看守的老太监宣过皇上的口谕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坐在房内落满灰尘的榻上一言不发,我也知道此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只能保持自己的沉默,也许这是我最后的自尊了。
    老太监拿着拂尘掸着桌上的灰尘,我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到了这儿,再尊贵的身子也得放得下来。”
    闻听此言,我反而笑了。“公公,您提醒的很是,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然我也不会把自己当成什么尊贵的人的。”
    老太监听我这样说,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放下手中的拂尘,蹒跚着走到我跟前,躬身就要向我问安。我赶紧站起身来扶住了他的身子,不容许他再向我这个“罪妇”行礼。
    “娘娘恕奴才的无理,奴才在这儿当差十几年了,还没见过像您这样镇定的主子,那些犯了事的娘娘们来到这里不是大喊就是大闹,结果还不是没见有谁能活着出去的。娘娘您这样看得开,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人,您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我笑着向他说:“后三所是什么地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还是要谢谢公公您方才对我所说的宽心话的。”
    “娘娘您千万别客气,奴才叫李德宝,以后您有事尽量吩咐,老奴能办到的一定会给您办到。”
    “原来是李公公,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在这儿给你添麻烦的日子是长是短我自个儿也拿不准,还望公公以后不嫌烦的才好。”我不卑不亢的暗示他,我不一定能给他带来他所想象的荣华或者富贵。
    李公公看看天色已亮,便躬身退出去扫洒庭除。
    站在这个陈旧、空阔的后三所中,我心中反而异常的平静。我不用再去管外面的那些花红柳绿的纷争,也不必面对那些个笑得那么假的粉面,我终于退出来了,尽管这次不是我主动地。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丝丝缕缕的细雨不知何时又从天而降,就像一缕缕的烟雾笼罩在这个沉默的似乎已不在人世的地方。
    粗糙的饭食折磨着人的肠胃,榻上的布衾下垫着的柴草硌得人浑身的骨头都疼,没有热汤沐浴,更没有熏香的气息扑入鼻翼,有的只是恶臭和鼠虫的窸窸窣窣,李公公虽没恶言恶语对我,但是也没有再像第一天那样和我多搭讪。我知道,他也是在相时而动,在探我的底细和虚实。
    我还能有什么虚实?我已经是被人插进瓶中的失去水分的枯枝,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我想,那些人是在等我自生自灭吧,她们不想再在我身上花费气力了,因为我已经不值得再用心了。皇上那晚对我的绝情已经判了我的“死刑”了!我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看来。
    后三所连花树也不植,或许在皇宫所有人的眼里,进入后三所横竖是个死,种了花树反而多余。
    我用瓦砾在墙上划记号来标识时日,因为我还记得,我被送来的那日正是三月十九,现在,墙上已经有了整整齐齐的许多道划痕,每一道划痕都那么触目惊心。
    我就这样每天都在墙上划一个记号,这样我就知道又过去了一日,我又挺过了一天!可是,转眼间划到第39个记号的时候,我病倒了。在昏昏沉沉中我突然想起,离我的19岁生日还差两天!
    恶心、呕吐,甚至一看到食物就反胃,李公公慌了,因为虽然我是“罪妇”,但是皇上没有下最后的旨意,我就还得活着,或者说出于最根本的人道也得对我救治,至于能不能救得过来,那就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在请示了宫中掌事的何淑妃后,太医院来了一位年老的陈太医。
    他诊过脉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也没有开方子。在我,开不开方子无所谓,元焕在爹爹身边,再说他还有贤的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也许,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治,这样更好,我可以早一点见到娘亲了。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屋子里,我的心竟是平静的可怕。外面已是纱裳丝裙争芳斗秀了吧,我却还穿着进来时所穿的家常的夹衣,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奥热,身体里似乎还有丝丝的寒意透进去。那一圈细细的流苏已经被我每日闲无事间扯秃了,只留下短短的丝线似乎在嘲笑着它们曾经的妖娆。
    我好像记不起来青是谁了,也记不起他和我肌肤相触的那些个久远的日子了。我进入了一种真实而又没有意识的状态当中,只有,丝丝缕缕的寒气是真实的,它们无孔不入的随时随地的钻进我的骨髓当中,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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