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株的柚子翳翳地生着，绿得冷，丝丝侵到骨头里去。更兼落了些雨，湿淋淋，满目的青竟能教人整颗心都透了。
    碧叶下含着隐约的一簇簇白花，花气经了水，潮湿幽暗地笼过来。简直是——霸道，毫不讲道理地把清冽的香填满了整条巷子。
    巷子？
    曲折萦回的一条小巷，窄窄的，蜿蜒如一条蛇。巷子口生了柚子树，折进去，磨光的青石板路，两侧都是高墙。重门叠户的，讳莫如深的，只有墙头不堪冷清地探出几枝吸饱了水的芙蓉，抑或是金银花藤子娇俏地卷了嫩茎。
    石青颜色的巷子，本是黯淡静默，不妨这鲜活的几枝寻常花木，看来竟是异常的灼眼，如肃静女子领口偶然露出的一点小衣艳丽的红。一瞥，泼剌剌的，似给谁在心头一拧。
    这巷子就恁么望更深里蜿蜒，一直到头了，此间却立了一间小小铺子。
    ——谁个不会营生的，竟把店开到这里？道是十五六的小丫头般，藏起来，羞答答的不敢见客人么？
    却看这铺子，昏沉的一间，不过一丈见方的店面儿，门上一方木匾，潦草写了“石记伞铺”四个字，看来有些年月了。铺子下了板儿，内中靠墙立了几排木头架子，架子上好些纸伞。架子边却是柜台，上置了一只豇豆红釉的耸肩瓶子，斜斜插了两支鸢尾花。一旁还有砚台笔墨等物不提。
    再瞧——柜台后，坐了个姑娘。头上挽了一双墨黑的丫角儿，上身梅子青缂丝小袄，腰上是豆绿宫绦，下面系的是石青的裙子。姑娘却坐得不老实，翘着脚儿埋了头，捡腿上放着的一袋果脯吃。
    姑娘忽然抬头，眉目倒不怎的，合中上之姿：只是面色白，更有一双眼睛如两丸白水银里养了黑水银，目光凉浸浸的，干净。
    “不知什么时候方该雨霁天晴，已是酉时光景了。”姑娘自言自语，听得外头淅沥地落着雨。姑娘捡了一颗梅子干送进嘴里，先是酸得一皱眉，又舒开了。
    “喵——”不妨一只雪白猫儿从店外窜入，扑到姑娘脚边。
    “呀，这时候才野回来——”姑娘瞪了猫儿一眼，话未说完，却见有人走进店来。
    儒巾，象牙白衫子，背后的书箧，皂色鞋子，虽是一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却是眉清目秀。
    好个书生。